未宣之于口

    开学典礼过后，军训正式开始。白天他们在cao场上站军姿，中午和晚上则上自习。

    祝灵有七个舍友，她全都认识，全都了解性格，仍装作第一次见面那样，陌生客套恭维。

    有两个市区的女生已经提前玩到一起，她们七月份便加了QQ，寝室里个个安安静静，唯有她们两个叽叽喳喳讨论初中趣闻轶事，另一个，也是山里来的女生出声制止，“大家在午休呢！”

    祝灵床铺对面坐着她高中时最好的朋友，王明月，记得开学第一天，她便主动提出跟她做好朋友。

    那时候祝灵算是个香饽饽，年级第一，许多人对她感到好奇和羡慕。

    那些孩子太单纯，不知道人生是起起落落，并非一帆风顺，风水轮流转，山水有相逢。

    这一次，王明月果然连看她一眼也不曾。

    并非是小姑娘势利眼，也许一开始是被她的学霸光环吸引，本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交友原则簇拥到她身边，可是后来祝灵在四五百名开外沉沉浮浮的时候，王明月也没有丢开她的手。

    但是，这一次，祝灵也没有主动和明月打声招呼。

    她们在大学毕业那年绝交，其实个性不和，在高中时吵架数次，最后祝灵狠了狠心，彻底放弃了这段友情。

    有句话叫，你可以爱一个人，但是你依然可以选择离开她。

    王明月常常跟她说，“我妈说，女孩子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之一，就是有个一辈子知心的好朋友。”

    祝灵从不怀疑她对这份友情的认真，所以决定不再占用这份名额，苦心维系七年，到最后还是失去了，她不想再让明月经历这样的失落。

    她想当个隐形的人，独来独往，二十五岁的她，已经无法再融入十五岁小姑娘的圈子。

    王明月和那两个市里的女学生一起玩，形成了一个三人小团体，宿舍剩下的四个人，也各自找到并肩同行的人，有的和隔壁宿舍来往密切，有的则和初中好友继续保持联络。

    祝灵白天军训，中午在学校食堂负一层的小卖部里翻看杂志，她喜欢看些军事财经类的，双眼惺忪时，便拿起花火飞言情放松一下。

    每天晚上七点半，她必蹲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然后给奶奶打个电话，再回去上晚自习。

    白天军训的时候，她顶着毒日头汗流浃背，双腿打颤，眼冒金星。如果重生就是要把过去吃过的苦全都再吃一遍，她怀疑这根本不是上天的恩赐，而是一种接近于西西弗斯之石的惩罚。

    教官喜欢逗漂亮的女同学，她低着头仍然被发现，“你，出列，踢一个正步给我看看。”

    祝灵在心里翻白眼，但不敢忤逆，一个叛逆的女同学势必引来更多关注。只好笨拙地照做，果然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她视若罔闻地归队，教官照例去调戏下一个女生，她松了口气。

    腰上被戳了戳，她转过头，对上一双漂亮的桃眼，那男生笑嘻嘻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祝灵叹了口气，低声道，“祝灵，万物有灵的灵。”

    “我叫傅玉川。”少年翘了翘薄薄的唇。

    “我知道。”她下意识地说出，随即觉得不妥，抬起头观察他的反应。

    傅玉川眨了眨亮晶晶黑漆漆的眼珠，对她早就认识他这件事习以为常。

    也是，长河一中的校草，美貌闻名遐迩，初中时就是众星捧月，祝灵不认识他，那才叫奇怪呢。

    祝灵对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高一，那一年的文理分科，他无比认真地道，“祝灵，学理吧，你现在一二百名，完全可以考上重点班的。”

    那几个月，他天天给她补习功课。

    祝灵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时候，他是希望她能考上理科重点班，继续和他做同班同学的。

    那时候，他其实是喜欢她的。

    如果她当时争点气考上重点班，也许就能跟他在一起。

    但是现在祝灵全然没有了那种旖旎心思，当年他要是真得喜欢她，怎么会蛊惑她选择她其实十分跛脚的理科，他要是真的喜欢她，跟着她一起学文不是更感天动地吗？

    凭什么要她追随他。

    是的，九年前的祝灵之所以选择理科，环境背景原因是因为这所学校重理轻文，可最最直接的原因，是因为，她喜欢的那个少年，用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天籁，在她耳边轻吟，列尽各种可能，让她学理。

    少年人的欢喜，都是转瞬即逝，不值一提。

    她没继续和他说话，而是和身边的女生换了个位置，离他远远的。

    饱读言情小说的祝灵隐隐约约知道，一个习惯了身边女生亲近仰慕的天之骄子，遇到一个对他冷眼相待的姑娘，势必会勾起少爷的兴趣，倘若继续趁热打铁，说不定会衍生出一段她逃他追的唯美爱情。

    但是，她全无欲擒故纵的心思，只是觉得离得太近，多看一眼他那张脸，都会忍不住心思游离。毕竟，大学毕业后，和一群中年发福的油腻男人共事，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见过眉清目秀的帅哥。

    当初他极为耐心地给她辅导物理，她离他那样近，近到她可以看清他垂落的每一根鸦色长睫，它们像一排小扇，在他雪一般白的皮肤上落下阴影。而他薄薄的唇，又那样殷红，仿佛镀了一层蜜。

    十五岁的少年，偏偏喜欢黑色的西装，白色衬衣，那副骨架似雕刻般俊美。

    发现她出神，他笑着用笔尖点她的鼻尖，“想什么呢，好好听课。”

    但是傅玉川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她那时候婴儿肥未褪，青春期又爆痘，整张脸令人不忍直视。

    他还老是逗她，叫她小胖子，惹得她又生气又自卑。

    后来痘痘好了，他又对她说，“原来你长得很漂亮嘛。”

    他身边有很多女生，每天收到很多很多的情书，有些，还故意念给她听，让她帮他写回信。

    他和语文课代表是同桌，每每偷来她上交的周记，像窃贼一样津津有味地读完，还要点评几段。

    只不过随着重点班考试结束，祝灵落榜，两人之间的交集就像突然被切断一样，再之后，只不过是昔日的同学，在学校里碰到，也装作没有看到，擦肩而过。

    在少女情窦初开的漫长青春期那些年，祝灵并非只对这一张脸心动过，实际上，作为外貌协会的她，高二下半年，便看上了一个斯文俊秀的学弟。

    只有傅玉川，她曾经那样欢喜过他，为他做了改变一生的决定，却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她那时的心意。

    不过，那又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