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三只机械傀儡

    刚才说悄悄话的女孩“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我怎么听完好生气啊！还挺痛快，这不就是报复负心汉的复仇故事吗？”

    在场好几个女客人都没憋住跟着笑起来，结果气氛被搅乱，除了茨木和另三个人礼节性地投了“恐怖”，其他人都选择了“不恐怖”。

    就这样，Zora不得不抽签决定自己的惩罚。

    她保持着面不改色的笑容，从盒子里拿出一张纸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展示手机里自己最怪的一张照片”。

    “我是不是抽到给男生准备的惩罚了啊？女生怎么会存自己的怪照啊，也太不好意思了！”Zora为难了几秒钟，而后灵光乍现地拿起手机，“不过还真的有一张呢。上周的一个访谈问我可不可以公布大学时候的照片，我找了半天找出来了，那时候的自己长得真奇怪啊……”

    她一边说着，直接打开了登载那篇访谈的网页。Zora举起手机向众人展示，只见画面里站着一个仪容端正的女大学生，一身大牌却款式低调，还佩戴着细小的白金首饰，实在看不出有哪里奇怪。

    “这……也可以算的，对吧大家？”金沢见状，不得不出来打圆场，“Zora小姐是个精致到细节的人，这样的旧照对她来说已经是很‘怪’的照片了。”

    见Zora这样敷衍地完成惩罚，其他客人多少有点扫兴。Zora却也没对金沢回敬什么感激，而是悻悻然地把目光扫向别处。

    坐在焦点之外的茨木心领神会。

    他明白Zora为什么真情实感地觉得那是一张怪照，因为照片里的“她”和眼前的她已然不是同一个人——除了五官还是那副五官，其余的方面，从神态到气质，根本就像被换了一副魂一样。

    如果说从前的Zora是一枚贵气却保守的蛋白石，如今的她就是一块刻意膨胀着迷人魅力的粉水晶。

    做出这种联想的时候，茨木察觉到一种强烈而古怪的熟悉感。

    游戏仍在继续。

    一棒接着一棒，玩家之间暗暗的较劲让故事的氛围一个比一个毛骨悚然。

    终于，茨木左手边的玩家讲完了用“瘦长人”的传说改编的“瘦长影子的布娃娃”的故事，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他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恐怖”票，游戏也顺利地推进到茨木这一棒。

    “我的故事可能有点科幻，来自我的一个梦，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吓人的故事。”茨木做了一个自抑式的铺垫，并给这个临时编写的故事套了一个合理的外壳。

    他成功地降低了场上被其他玩家的故事吊起来的期待，然后用一种平静的语调开始叙述：

    “有一年，一个小镇的富豪秘密找来一帮科学家、机械师和会束缚灵魂的巫师，想研究出跨越禁忌创造生命的方法。他们造了很多只机械傀儡，把临死之人的大脑移植进去，用化学药品和电击反复刺激它们，模拟生命起源，试着让死者的灵魂和新的身体融合。实验做了很多次，全都没有成功，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三只机械傀儡靠持续的高压电获得了短暂的生命，甚至有一只逃出了实验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宣告失败了。

    “富豪的儿子破产之后，实验室就关了，所有人也全都离开了小镇。可是接下来的两百年里，镇上始终在发生串古怪的死亡事件。死者身上的爪印和凶手留下的脚印，看上去明显不是人，却也不像野兽。镇上开始有传言，说是当年的实验触犯禁忌，小镇被邪恶的神灵cao控了。

    “有一天，镇上一个小孩不小心掉进一个地洞。他发现那是个地堡，没有楼梯也没有出口。他到处乱闯，终于发现一只锈掉的门锁，就捡石块把它砸了，用全身的气力推开那扇很重的门。门里面是个超大的房间，摆着各种化学药品，还有机械零件和仪器，最奇怪的是，有两台发电机居然一直在空转。就在这时，小孩发现地上印着两串脚印，不像人的鞋子也不像野兽的爪子。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前两天的通缉令上看到过这样的脚印！这时候，他听见背后响起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一点一点靠近他……”

    “呼——”茨木吹灭了最后一根蜡烛。

    火焰余留的光晕里，Zora不变的笑容极不自然地僵在了脸上。

    死寂的黑暗随后吞噬了所有人。

    “……你们没觉得今晚有点冷吗？”右手传来第一棒先生微微颤抖的声音。

    对面纷纷反应过来，赞叹和低呼也跟随着他的这句话陆续响起。

    金沢打开了灯，在随后的投票环节中，茨木得到了在场所有“恐怖”票数。意外的是，连Zora也一反常态地表示自己被吓到了：

    “我还真的很少被一个故事吓得毛骨悚然，茨木先生是内行啊！”

    只不知怎地，她此时看向茨木的眼神比先前多了一层防备。Zora还故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茨木面前的黑色蜡烛，不过看她的神色并没有发现什么。

    Zora不知道，在她视角的盲区里，黑烛根部的确沾着一抹极难发现的血迹，那是茨木趁烛光昏暗悄悄点在上面的指尖血。

    黑色的蜡烛对多数人而言，是用于诅咒仪式的通灵媒介。借助这根并非连通鬼王的黑烛，茨木刚才降下了他的诅咒：

    今晚之内，一切妄图干扰此地的存在，午夜必将惨死于地狱犬口中。

    咒言成立，茨木身后无形无相的深渊也降临在烛光之外的黑暗里。

    他随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讲出那个意有所指的故事，关于“三只拥有禁忌生命的傀儡”以及“早就空无一人却还运转着的实验室”。

    正是这个故事，让蛰伏在黑暗之下蠢蠢欲动的东西受到了敲打。

    茨木真正的觉察是从看见Zora自曝的“怪照”开始的。明白她身上发生过换魂的事实，茨木随即认出了换进这副皮囊里的灵魂——正是当年被源氏禁术炼出来的三只鬼胎中的一个。

    占据这副皮囊的是看似柔弱却充满蛊惑之力的那只胚胎。

    这东西本不应该降生。但既然来了，那么就算昔年的贵族和术士早已散去，而它混在轮回之中用新的皮囊继续狩猎，茨永远会从面目全非之下认出它来，只因它的降生借力于茨木。

    Zora那晚离开得很匆忙，甚至可以说十分狼狈。

    茨木则不紧不慢地跟金沢和其他客人聊着天，直到晚上十点灵异体验馆歇业。

    “她以后估计不想再看见我了。”临别，茨木对金沢讥诮地说，他知道金沢能听懂自己所指。

    金沢虽是普通人，却也明白今晚大致的状况。他知道自己押对了宝，茨木真的摆平了后来的所有事，还了今晚一个宁静的结果。

    离开灵异体验馆的时候天色已晚，茨木决定就近在城里过夜。

    他查到，附近五十米内正好有一家连锁健身房。为了打发睡前时间，茨木果断地走了过去。

    恢复健身也有一个多星期了，茨木感觉力量逐渐回归到最佳水平，所以今天晚上打算做大重量组的卧推。一方面，他不想在酒吞那副惊为天人的体格面前太过逊色，另一方面，他恢复魄体不久的右臂也需要更多锻炼。

    热身的时候，茨木却觉察到自己不大专注。

    他盯着银色的杠铃杆，头脑发空，念头在魙、人偶和Zora三件事之间来回盘旋，就是落不到需要收缩发力的肌rou上。茨木起身戴上耳机，试图让强鼓点的音乐打散这些念头。

    音乐似乎是起了效果。片刻的休息过后，茨木给杠铃两端挂上重量，开始做他的正式组。

    压在手臂和胸口上的负重需要全神贯注去对抗，不集中精力，根本无法推举上去。

    茨木起先用心体会着胸口肌rou的收缩泵感，力竭，休整，再开始，井然有序地循环……却不知从第几组开始，随着身体对负重的逐渐适应，Zora那张表面笑意盈盈却让人不敢深想的面孔又开始闪过茨木脑海。

    做最后一组的时候，身体也濒临极限。茨木没有健身同伴替他做辅助，照以往的惯例自己咬着牙、一点点收缩酸痛的胸肌把那该死的杠铃朝上推去。

    脑子里的Zora却突然撕开优雅的画皮，咧开嘴阴惨惨地笑起来。

    茨木心头一凛，手臂肌rou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直接xiele力。眼看器械就要脱手，冰凉的金属杆挂着沉重的铃片朝喉咙致命地压过来，忽然一道不可见的无形力量从半空截住了它。

    面前扫过转瞬即逝的血红，茨木猛然反应过来，全力推开杠铃，一把将它顶回了铁架上。

    惊魂未定地坐起身，茨木揉着肩膀，那里残留着扭伤的痛感让他隐隐后怕。他环顾四周，发现健身房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全都走空了，四周阴测测地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怪异。

    他今晚显然是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