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魂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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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德皇朝 冬 京城东郊一户破旧的民居小院内。 扎着两只包子髻的裹着灰扑扑红棉袄的小姑娘在院里扫雪,六七岁的年龄,生的矮小,圆滚滚的可爱。 “梅儿,别冻着了,进屋来,一会子娘去打扫,你快进屋试试娘给你改的棉裤。” “娘,我就扫完了,你怀着宝宝,不许你出来!”女孩儿冲着屋里奶声奶气的大叫。 “这孩子唉~” 屋里的小娘子程芸年方二十八,穿着洗的看不出颜色的袄裙,乌黑的抛家髻儿上只有一根细细的银簪子,正在把一条旧棉被改成棉裤,因为怀孕而浮肿长斑的脸上写满忧愁,除了肚子隆起,身子其他地方都削瘦极了。 她摸着已经八个月的肚子,手头连请产婆的银钱也没有着落,更别提米缸里只剩下半个月的口粮。透过纸糊的窗子看着女儿小小年纪扫地的模样,心如刀绞。 乖女儿一生出来就跟她过苦日子,刚满月时还差点重病去了。 她眼睛含泪,思念自己的夫君,她那跟着商队作伙计的夫君为何还不回来?半年了,难道遭遇不测,还是另寻了新欢? 殷绮梅把小院子都扫干净后,打量一番小院。 婴儿穿越来六年了,虽然开始嫌弃破,现在瞅瞅还可以,三栋品形排列开的小屋,一侧是厢房,另一侧是柴房草棚堆积了些杂物。 “嘤嘤嘤……” “唉……”听见屋里压抑的哽噎,殷绮梅的包子脸鼓着,她这个娘实在是太爱哭了些,也太软弱了些,她那个便宜爹为啥还不回来?不回来至少钱也得回来点儿啊? 听着那哭声,殷绮梅心里悲戚。 她现在的身子才六岁,就算想赚钱养活自己和屋里的‘娘亲’,也是有心无力呀。 作为一个五好四美的会计专业在校大学生,殷绮梅秉承着学成毕业后做一个有益于社会有益于国家不辜负自己的会计。 殷绮梅是怎么也没料到她会穿越?! 那天,她印象深刻————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顺利进行,听从家长和老师的建议考入一流国企而奋斗,唯独大学三年仍旧母胎solo,没有伴侣有些许可惜。 图书馆内,二十二岁的殷绮梅在啃书啃的眼花缭乱时,幻想着毕业工作稳定后一定要找个两情相悦的男朋友。殷绮梅已经不是天真的少女,那些霸道总裁的玩应儿只不过是消遣娱乐。她的男朋友不需要多帅,更不需要多有钱,只要普通家庭和她差不多,人品好,与她三观契合,上进踏实,两个人一起努力,一定会有很美好的未来。 “美眉,去干饭?”与她一起学习准备考研究生的闺蜜兼大学同学王婉月对她挤眉弄眼。 “吃啥呀?”殷绮梅摸了摸自己有些小赘rou的肚子,一米七,一百二十斤,算是微胖类型了,再胖可就不能看了,更悲催的是,她胸还不到B罩杯,如果肚子上的rou能到胸上就好了。 “还能吃啥,去食堂,月底没钱了。”王婉月拿出小镜子补妆。 殷绮梅摘了眼镜吐槽闺蜜:“给你sao包儿的,吃个饭还补妆。” “你懂什么,食堂也能遇到帅哥。” “对对对,你最懂,快走,饿死了,我今天想吃豆角炒rou丝。” 姐妹儿两个去食堂,王婉月吃的麻辣烫,说白了就是带麻辣味的涮蔬菜,美其名曰减肥。而殷绮梅点了个豆角炒rou丝,二两米饭。 “给我尝尝。”王婉月看殷绮梅吃的香,夹了一筷子,突然皱眉,吐出来。 “没熟啊!” 殷绮梅扭了扭僵疼的脖子:“就是有点脆,没事儿啊,这么便宜七块钱一份儿能吃就行。” “我记得豆角炒不熟好像是有毒的,你别吃了!”王婉月急了。 干饭人殷绮梅囫囵不清:“我记得是四季豆炒不熟才有毒,你看我都吃了半盘子也没死。” 王婉月这才不说什么。 然而事实还是让殷绮梅打脸了。 当天晚上上吐下泻,直接进了ICU,她深刻的记着心电图成一条直线发出“哔——”的声响时,那种灵魂从躯体里游离出来的感觉。 “我的女儿啊啊啊哇哇……”殷母撕心裂肺,嚎哭的死去活来, 殷父一夜白了头发,父母趴在她的尸体上哭的昏厥。 成为灵体的殷绮梅真的很难过,也很悲催,干饭人,干饭魂,她也很内疚,也很不甘心。 不过就是一盘没烧熟的豆角,竟然让她一命呜呼。 这种死法儿实在是太丢份儿了,谁能比她惨啊。 殷绮梅含泪对看不见自己魂魄的父母下跪,缘分至此,亏欠了父母太多,只能下辈子偿还了。 ————六岁的殷绮梅抹去小圆脸上的泪珠,呼哧呼哧的去柴房捡了几个红薯。 “娘,咱们晚上吃煮红薯吧?我去做饭了。”把对原来父母的思念和感情寄托在这位古代夫妻上也并没什么不妥。 她混沌中穿越到程芸的女儿身上,这小小女儿本来应该在满月时病死的,因她魂魄而重生,相处了整整六年时光,殷绮梅已经把程芸夫妻当做仅次于前世父母的养父母看待。 程芸身子弱,十六岁嫁给殷实诚,二十二岁才生下殷绮梅,夫妻俩是最贫苦的底层老百姓,殷家早年的太爷也中过秀才家计还算富裕,然而科举穷三代,到了殷实诚这一代只能做点劳力农活谋生。半年前,程芸又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殷实诚狠下心去富商赵员外家做了跟车伙计,南下行商压货。 一去半年,再无音讯。 “娘去做,你试试这棉裤好不好?女孩子家不能冻着。”程芸见女儿进屋,立刻扭身擦去泪,笑容温暖的对着女儿,拿出那条裤子。 殷绮梅很嫌弃的看着都是补丁的裤子,不过看着自己母亲那张殷殷切切充满愧意的脸,浮肿发黄,她还是听话的穿上了:“谢谢娘。” 程芸看着粉雕玉琢的女儿穿着鼓包难看不合身的厚重棉裤,一时泪涟涟的又忍不住想哭。 硬是憋着,扶着腰去厨房做饭。 煮红薯也煮的火大了,绵绵的一捏就碎。殷绮梅看着碗里的红薯发愁。 其实她娘程芸做饭一点也不好吃,这个小家碧玉连针线活都差的很,柔弱的像一支鸢尾花,除了脸好看,性子柔,善良,再没任何实质性的优点。 脸模子是真的好看,哪怕怀孕导致水肿脸颊蜡黄,她也是美的,楚楚动人。 用过饭,程芸摸了摸头上的银簪,摘下:“明儿跟娘去城里。” “娘,你要把爹给你买的簪子给当了吗?”殷绮梅利索的爬上爬下把炕桌搬下来。 小小的人儿得用头顶着炕桌才能搬走。 程芸掩饰性微笑:“不是的,是娘把银簪暂时搁在那大叔的铺面里存着……娘给梅儿买绢花戴。” 殷绮梅没戳破她的谎言,半年来,她们就靠典当过日子了。 程芸的一套陪嫁的素银首饰全没了,只剩下这根镶嵌着一小块廉价蓝晶石的银簪子是她爹殷实诚送的定亲礼物,程芸一直没舍得。 次日,程芸牵着殷绮梅走了一个半时辰,走的殷绮梅腿都疼了,才找到间当铺。 路上各色行人匆匆,热闹繁华的与她们所住的半村庄式的城郊像是两个世界。那当铺装潢更是大气富丽。 “掌柜的,您行行好,活当。”程芸眉目谦卑赔笑,双手奉上簪子。 “啥破玩意!五十个铜板,爱当不当!”掌柜的嫌弃的扔回去,不愿意收。 “怎么能才五十个铜板呢?掌柜,虽然上面的玉石不值钱,这可是纯银的,能当钱使的呀。” 程芸嘴唇发抖,捡起掉落地上的簪子。 殷绮梅扶着她,艰难缓慢的走出当铺。 又找了两家当铺,总算有一家愿意出一两银子。 钱虽然少,却能解决燃眉之急。 看着程芸一门心思的买了好些柴米油盐酱醋茶,还要买好花布给殷绮梅做衣衫。 殷绮梅心说怪不得越过越穷,阻止了程芸:“娘,咱们就买必需品,买点米面油盐就行,还得留出请产婆的银钱呢。” 程芸却笑说:“没事,扯点吧,娘的手艺不好,叫成衣店给你做两身好衣裳,小姑娘怎么能没有好衣裳见客人呢?” “娘,我也不接客,穷的青黄不接,还穿啥好衣裳,我不要。”殷绮梅皱着小眉毛,忍不住尖锐的反驳。 程芸眼圈一红:“梅儿,你这孩子满口胡说什么?” 殷绮梅实在憋得来气:“娘,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您生弟弟有个好歹,我也只能卖身了。” “你……你……”程芸颤声,撇过头,眼泪噼里啪啦的掉。 殷绮梅拉住程芸的手抱着撒娇哄她:“好啦好娘亲,知道你一心疼梅儿,你就听我的吧?爹爹回来也一定想看见你和弟弟平安,现在啥都不重要,都给您和弟弟让位,咱们去买些小鸡和米糠来,养大了能吃鸡蛋,还能给你补身。” 程芸点头,呼吸都是白雾,蹲下身,泪模糊视线:“是娘对不起你。” “对不起娘。”殷绮梅给她擦眼泪,心也难受了。 母女俩在风雪中拥抱,驱散严寒。 银钱的一半全留下来存着,剩下的买了五十斤米面油盐,五十斤米糠,一只刚刚下蛋的小母鸡,一窝十二只的小鸡和菜种,为了以防万一,殷绮梅撒泼耍赖硬是让程芸买了十斤昂贵的红糖。 红糖在古代女子生产时,可是能救命的东西! 东西太多,母女拿不动,奢侈的雇了一回板车,花了五十个铜板。 一回家,殷绮梅立刻烧火让屋内的炕头暖和起来,小短腿蹭蹭蹭的跑去烧热水,冲红糖给程芸喝,自己也喝了半碗,风风火火的找破旧棉絮麻布和柴草给鸡搭了个窝。再用木门板挡住要外逃的鸡。 她现在无比庆幸,当初回农村帮外公搭鸡舍养鸡,早知道穿越,她才不学什么会计,她一定学母猪繁殖技术,死活也要上农业大学。 小母鸡被殷绮梅弄了个豪华鸡窝,被精心照顾着,一天三顿。 果然争气的每天都下一个蛋。 殷绮梅每隔一天都收一个蛋存着,其余的都给程芸吃了。 程芸不肯吃,殷绮梅没法子,只好做成蛋皮汤,母女俩一起吃。 邻居邹家婶子去外地探亲回来,给她们家送些特产吃食,发现程芸男人还没回家,惊的拉着程芸在炕头就唠上了。 “你那男人是不是在南边安家了?”邹婶子心直口快,忧心忡忡的问。 程芸艰难的捧着肚子,露出比花儿似的羞涩笑容:“不是的,他就要回来了。” 她信他。 “邹婶婶,我娘亲她快生了,得好好休息,谢谢您今天来看我们。”殷绮梅拿着两个红薯还礼,直接下了逐客令。 她妈都要生了,这个大妈还故意说那些话,真烦。 邹婶子也没有恶意,很怜惜的拉过殷绮梅搂着她:“好孩子,真是难为你小小年纪这么孝顺能干,以后有啥难处,就来找婶子啊?” 殷绮梅感激:“谢谢婶子。”这大婶心直口快,其实也挺好。 两个月后的一天,冬日严寒过去,暖意渐渐生。 程芸在一个晴天的早上发动,疼的死去活来,怎么都生不出。 “程芸妹子!再使把劲儿!用力啊——”邹婶子和李产婆按着程芸的腿,一个个大汗淋漓的催促程芸。 负责烧热水的殷绮梅一小盆一小盆的热水往屋里端,看着那鲜红色湿透被褥。 已经两时辰了,程芸从早上生到中午也没生出来,气息却越来越弱,殷绮梅发抖,从背脊爬上一串冰冷蚀骨的小虫子。 她怕,她从来都没这么害怕过。 如果没了程芸,她不知道她要如何生存下去。 “哐哐哐——哐哐哐——” 一阵粗重的砸门声,殷绮梅打着摆子慢腾腾的挪过去。 “快开门!是我回来啦!媳妇儿!闺女!” 粗狂沉稳的熟悉男音,殷绮梅打开门,对上眉目端正憨厚留着络腮胡子的高大汉子,那汉子还拉着头骡车,车上堆满了东西。 殷实诚朗声大笑,一把抱起殷绮梅:“哎呦,想死我闺女了!快让爹亲亲!” “啊啊扎人扎人啊爹……”殷绮梅被她古代爹的胡子扎的痛叫挣扎。 “娘生弟弟爹你快去看看娘吧!” 听殷绮梅一说,殷实诚吓得路都不会走了,傻里傻气:“生、生了?” “你离家都八个月了,娘能不生吗?快进去!” “嗳嗳——媳妇!媳妇!” 心爱的夫君冲进产房,程芸惊喜激动来了力气,握住殷实诚的手掉泪。 “呜呜哇哇……” 婴孩嚎啼响亮震耳,殷绮梅的弟弟,终于出世了。 八年后,京城西市隆文街的一间四合小院民居。 正屋炕上各色布料,坐在一旁的丰腴美貌的妇人化着淡雅的妆容,穿着蔷薇喜鹊粉蓝缎裙,罩着交领儿牙白绣蝶恋花夏纱衫,眉眼温柔宠爱的看着正在挑选布料的少女。 炕里边儿还睡着个露着肚皮的圆滚滚的小胖子,那小胖子看上去七八岁的模样,还戴着红肚兜儿呢。 “娘瞧着你穿颜色鲜艳点的更好看,总是选那些浅淡的。”程芸看女儿又选了一块素米色暗花细布。 已经十四岁的殷绮梅没接话,只探头看见弟弟打小呼噜的模样,噗嗤笑:“娘,都几岁了,还给他穿大红肚兜儿,对了,我和爹爹说了,小勇也该去学堂正经念书了。” “不要紧,再留他两年,你教的那些诗词,他都会背也会写。”程芸面带不舍的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秀丽的眉宇忧愁。 被她看的发毛,殷绮梅笑津津:“娘,怎么啦?又和爹吵架啦?” “你爹哄我都来不及,哪里敢和我吵,我是愁你。”程芸看着女儿身上宽松的对襟儿蜜白襦衫绸裤和细腰上的一把绛紫丝带。 “豆娘——”程芸叫一声。 一个十七八岁绿裙秀气白净女子进屋万福,眉眼活泼,清脆:“夫人,大小姐。” “你娘回来了吗?” “回夫人的话,还不曾。” 程芸点头:“不急,你在这儿把布料收好,看一会儿勇儿,我和梅儿去里间儿。” “是,夫人。” 殷绮梅听着豆娘叫自己“大小姐”不是一般的别扭。 几年前,她爹终于走商回来,由于跟商队救了少当家得了百两银子赏钱,家里总算不那么穷。有了骡车,有了本钱,她爹殷实诚也是个老实憨厚能干的,干起了拉货走车的买卖,几年间也养了几匹马几头骡子,手底下有了五个小伙计,日子过成了小康之家。 宠妻爱女的殷实诚当即给妻子女儿买了个仆妇阿萝,买一送一这阿萝来时还带了着女儿,女儿叫豆娘,比殷绮梅大两岁,殷实诚就叫豆娘伺候殷绮梅。 殷绮梅总觉得豆娘眉眼活动妖冶,并不像其他小家碧玉与丫鬟情同姐妹似的与她亲近。 “梅儿,你已经十四岁了,该说人家了,不能再这样打扮了,看看你,连裙子也不穿,就穿绸裤,豆娘都比你会打扮。”程芸忧心的看着殷绮梅头上的包子髻。 再过一两年就出嫁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的打扮呢? 殷绮梅低头,脸红吱唔着。 并非她不想打扮,而是她这身子,发育的太好,她总觉得羞耻,总觉得没安全感。 “娘,我这样就挺好。” “好什么好呀,看看娘给你准备的嫁妆,咱们小门小户,也不能太随便,娘和爹也要脸面呀。”程芸拉着殷绮梅打开一个木箱子里头是各色妆花红缎子,花纹都是芍药啊、富贵牡丹的。 “阿萝去取我给你订做的首饰和成衣了,娘也给你做了几间小衣裙子,试试。” 殷绮梅捂着胸,脸红躲闪:“我等会儿再穿,在家里也不见客。” 程芸温柔宠溺的笑开,拉过女儿:“谁说不见客?” “不就是邹婶子吗?也不是没见过。”殷绮梅捂着胸不肯脱衣服。 程芸蹙起好看的秀眉,噗嗤一笑:“你呀,你是我生的,让娘看看怎么了?多少女子想丰满都丰满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