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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天阴谋

    次日清晨她缓缓睁眼,暖阳撒在地板上,整个房间覆着一层金纱,几只鸟儿栖息在窗台上,叫得脆生生的

    洗漱后她披了件外衣走出房间,走廊冗长寂静,路过挑高大厅时她恰好看见楼下的一刹身影,他坐在长餐桌前翻阅报纸,女佣忙不迭地往桌子上摆食物,斑斓的阳光照耀在他的纯黑睡袍上,绸子面料闪光粼粼

    她手肘搭着栏杆,看着看着走了神儿,不管是看照片还是见真人,他给她的第一感觉都是高贵,不可攀的高贵,就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她悄悄下楼,小心翼翼来到他背后,趁他不注意扑了上去,两臂环着他的脖子,他不惊讶,啪一下合上报纸”今年三岁吗,这么调皮”

    她扑得力气蛮大,把他的眼镜撞得抖了抖,她近距离观察这张脸,发现他从来不留一丁点儿胡子,清爽优雅,不止如此,外貌的细枝末节他都格外在意,西服永远熨得笔挺,皮鞋从不沾灰,都说大老爷们儿不拘小节,他却不是

    他的反应她不满意,于是悻悻说你怎么没有被吓到,你后脑勺长眼睛了吗

    “没长,但是耳朵灵,听到你的脚步声了”他笑着,牵动眼角稍稍上扬

    居然被发现了,江娴佯装垂头丧气,忽想起另一个层面,她松开手直起腰,拉开他旁边的椅子“说到底你都还不清楚我的底细,你就这么把我放在家里,未免心太大了”

    “此话怎讲”他重新拿起报纸,宽大的报纸遮住他的下半张脸

    江娴用叉子叉起色拉里的圣女果”刚才我看着你好久,你都没有回头,如果我有备而来刺杀你,你绝无转圜余地”

    她这话不是随便说的,据她观察,他每次出行的阵仗都特别大,动辄带一长溜儿保镖,他的车子她也坐过好几辆,她发现所有车的玻璃都经过特殊处理,都换成了防弹玻璃,并非他疑神疑鬼,当大哥当到这个份儿上,惦记着取他命的人数不胜数,他性格又谨慎,但是怎么偏偏不防她,按理说最该防的就是她,他和东星几经交锋,她若为了东星而当个刺客或者探情报的jian细,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有趣,他手指掠过她的眉心,将一缕晃荡的碎发拨到她的耳后“换句话说,我给过你机会了”

    江娴咀嚼的动作停滞,咽完这一口,她愣愣说你什么意思

    “你就算暗杀我也是有道理的,我刚刚出港的货轮好比你们的眼中钉rou中刺,砍了我的脑袋拿去交给条子,起码能换几十年和平共处,你就算想以此换个官儿当,也是可以商量的”他端起一杯醇香的咖啡,微抿一口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南海…”她大惊,说得语无伦次而且不是时候,所以匆忙住嘴

    他未抬眼,翻到下一页“好事无人知,恶事传千里,暂且不论港澳台,大陆那些与我有过节的黑白人士,你猜他们手里现在有没有一份南海八号的资料”

    他把生死恩仇说得轻描淡写,江娴反复咬嘴唇,事到如今她还是举棋不定,到底该帮哪一方,还是袖手旁观,她暂时决定不了

    饭后她去庭院里散步,偶遇正在与园丁一起修剪花木的溶月,她拨开一枝茂盛的海棠,靠近他们

    溶月率先发现她,摆手让园丁退下,她放下剪刀,俯身行礼

    “怎么亲自做这种事”旁边有一架白漆秋千,江娴坐上去摇晃

    溶月陪她坐下“日子无聊,总要找些事情打发,您呢,昨夜睡得好吗”

    “出奇的好”江娴低下头

    溶月沉默一会儿,当然知道她惆怅什么,一片落叶缓慢落地,她凝望着说您认为景先生待我好吗

    好奇怪的话题,江娴有点儿尴尬,但也实话实话“当然好,昨夜那么大的场面他都带你出席,你的地位怎会不高”

    “昨夜的我的确风光,许多女眷都羡慕我受景先生宠爱,可是您知道吗,就在昨晚八点钟,一个新的女人已经住进了台湾的宅子”溶月脸色不如之前好看,想必昨夜彻夜未眠

    江娴一愣“新的女人”

    “您不必惊讶,很正常,景先生身份尊贵,万人敬仰,爱慕他的女人如同过江之鲫,生意场上的人最会阿谀奉承,投其所好赠送一个美丽的女子,可以解决不少麻烦事”溶月仍然保持着端庄,可是却掩饰不住黯然伤神

    真有意思,江娴晃着两条刺青妖冶的腿说这么看来,咱俩同病相怜

    溶月仰起头,微风吹起她的长发“我面前没有路,怎么走都是死胡同一条,您不同,您有康庄大道可以走”

    她的康庄大道,不还是男人的疼惜吗,只不过是另一个,左右都逃不开男人,江娴烦躁地闭上眼,不想再说她自己,想来想去,她说我相信你手里有权力,你才不是一个普通的马子

    “景先生宠我一时,我就风光一时,等到哪天失了宠,我什么都不会剩下,色衰而爱弛,靠着容貌得宠从来都不是长久之计”溶月长呼一口气,明明悲凉断肠,在别人看来却娇态横生

    江娴打开烟盒,先给自己点上,又递给她一支,她微笑拒绝“景先生最厌恶烟的味道,除了您,他身边没有人敢抽烟”

    什么,江娴怔住“我竟然不知道,我还天天在他面前抽烟,他从来没说过”

    “您太重要,他的禁忌与您相比不值一提”溶月回答

    上午十一点,她离开浅水湾,回到家发现空无一人,她有种不妙的预感,赶紧拨打陆崇的电话,得知乌鸦今晨就出了门,很急的样子

    按照陆崇偷偷提供的地址,半小时后她抵达元朗一家养生会所,来到二楼,她扫了眼紧闭的门,低声问陆崇里面都有谁

    “乌鸦哥单独约了坤哥”他表情有点儿不自然

    肯定与南海八号有关,她警铃大作,又问他包间里面什么结构

    “您…”陆崇欲言又止

    “你也知道的,南海八号碰了必会引火烧身,阿麟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需要知道乌鸦的全部动向”她神情自若,只说表面上的,把自己是双面间谍的秘密隐藏得深深的

    陆崇思索几秒,不露声色推开一角门,她蹑手蹑脚进去,发现里面的结构非常有助于她,二人在隔间里面,她在小厅,中间相隔三面并蒂牡丹的屏风

    她怕屏风透光,于是闪到墙角,这时候隔间里有动静了

    “准确吗”靓坤的声线太独特,这时听见令她心脏狂跳

    乌鸦翻着纸张,唰唰的“之前你们都不信我,都说我莽撞,现在心服口服了吧”

    江娴心头一震,好像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不怪我,这件事太出乎意料,不瞒你说我贩毒十年从没见过谁会把数目这么庞大的货投到香港,一是香港太小容易滞销,二是…”还是靓坤

    乌鸦不耐烦了“二个屁,事实摆在这里,孟局长是从台湾警方那里摸到的消息,还能有假吗”

    南海八号居然真的要登陆香港,江娴捂着心口,整个身体抖得厉害,之前还抱有希望,她甚至整天祈祷南海八号绕道,殊不知噩梦成真

    这场恶战注定要爆发,她痛苦万分,按照当下的情况来看,孟局长背叛了景丰年,转头和乌鸦沆瀣一气,那么靓坤的意愿呢,他真的要和乌鸦一起铤而走险吗

    “你容我一天,我还想考虑…”嗓子沙哑,言语犹豫

    乌鸦立即打断“李乾坤,你是被谁灌了药吗,你怎么拖拖沓沓的,是个爷们儿吗,照我说的去做能要了你的命吗,我在帮你,你清楚一点好不好”

    “我本来敲定了十七号接收,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搞得我心里乱,所以我才改了时间,你现在又要我改回去,你他妈的,唉”

    那一刻江娴差点儿喊出声,她紧紧堵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乌鸦到底是什么意思,居然还扯到靓坤那批货,他到底在玩什么

    “我都说了十七日南海八号会进港,那么你为什么不借此良机呢,他的货如此惊人,条子盯得两眼冒绿光,谁还有闲心思管你,这不是你暗渡陈仓最好的机会吗”乌鸦语气急躁

    江娴感到一阵昏天黑地的眩晕,若不是扶着一尊石像,她早已腿软摔倒,南海八号不但要停靠香港,而且还是十七号,好巧,靓坤那批货原定的也是这一天

    那么景丰年叫她去劝靓坤更改日期,是否别有用心,她颤栗不止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那批货不可拖延,香港的供销市场就这么大,台湾的高纯双狮地球一来,谁还会要我那些无足轻重的软毒品”靓坤怅然叹气

    如果这样想来,那就说得通了,可是江娴仍然不敢相信景丰年有私心,或许他有理由,争夺生意是不需要择手段的,可是,他为什么要骗她,他把她当成什么,一个帮助他拉踩靓坤的中间人吗

    “所以啊你就听我的,他预计晚上十二点到达西贡码头,那么你就同一时刻登陆维多利亚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到时候整个香港的条子都会聚集在西贡,你就算一个手榴弹把维多利亚炸了,他们也赶不过去”乌鸦敲着桌子,语气笃定

    江娴指甲抠进砖缝里,抠得疼痛,她还以为整件事都会如她所愿,到头来却发现她才是大傻逼,她心痛的原因有一大部分是景丰年,原来他旁敲侧击的原因是要让靓坤给南海八号让路,好好笑,她还感激得不行,她好傻,她想起早上他那种信任又柔情的眼神,就好像被她杀掉都无怨无悔似的,还有昨天他推心置腹,还以为他对她毫无保留,都是假的,他才是最大的骗子

    景先生,真是道貌岸然,她心脏绞痛

    “先不说这个了,你这家伙又犯什么病,潮汕佬给你送女人你就要,你不怕你条女伤心吗,闹脾气也要有分寸,你这样连我都看不下去”靓坤话语含怒

    乌鸦回答了什么,她通通不想知道,与刚才得知的惊天阴谋相比,这些算得了什么,此地不宜久留,她悄无声息退出包间

    “大嫂,南海八号…”陆崇很关心

    江娴淡淡回了句我不管了,从今天开始我撂挑子,他们喜欢打就让他们打去吧,阿麟那边你去帮我转达

    她气冲冲离开元朗,却又愣愣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家,铜锣湾冰冷,浅水湾欺骗,整个世界都在针对她,偌大的香港,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坐上一辆的士,心不在焉让司机朝市里开,大约行驶了二十分钟后,道路突然堵塞起来,她定睛一看,大概是九龙地区

    她跳下车,沿着街道漫无目的行走,走着走着发现有点儿眼熟,再一转身,看见了一座雪白庄严的学校,熟悉的拱形大门安然矗立,任风吹雨打也不能改变它的严肃

    现在正是午休时间,cao场上人很多,她心神不宁地顺着栅栏走,里面的学生们青春稚嫩,男生衬衫衬裤,女生洁白长裙,她想起她也有一套,只可惜已经没有用武之地,而那身校服也并不属于她,从始至终,同学们都叫她景瑞雪

    原来,她一直活在别人的影子里,她在石头台阶上坐下,两只手遮掩着脸,颓废又伤感

    明明是同龄人,一墙之隔却截然不同,他们无忧无虑,每天烦恼的也不过是考试和作业

    她呢,她早已在生死线上辗转,在风月里栽跟头,再回头,她已经遍体鳞伤

    熟悉的场景总能勾起心酸的回忆,她想起在这所学校里发生的点点滴滴,那时的她天真以为自己能脱离黑道,能快快乐乐地当一个普通人,后来,她不但没脱离,反而越陷越深,走火入魔,彻底丢失了自己

    一切,不还是她亲自选的吗,她讥笑

    闲逛了一整天,傍晚时分她回到铜锣湾,从前最喜欢闹市的烟火气,置身其中就会觉得开心,如今倒觉得吵闹

    她打开门,看见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乌鸦,她没说话,甚至没解释彻夜不归的原因,换上拖鞋就进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