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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究竟在哪

    江娴纳闷他奇怪的话,但没张嘴问就被景丰年打横抱起,她抹掉眼泪,忧心忡忡问他南海八号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丢下吗,还有那批该死的文物到底在哪啊

    景丰年抱她向外走,迎着皎洁的月光,文物两字令他嘴角一勾,既享受她的关心,又疼惜她担忧的样子

    他语气微妙“明明是同一个东西,你为什么要问两遍”

    江娴愣住,这是什么话,她怎么连标点符号都听不懂,而且他怎么像看笑话似的,南海八号出自他手,每一克海洛因都是他放款买来的,价值几千万,就这么被盗他不心疼吗,就算他财大气粗,区区几千万不足挂齿,但不担心落进警察手里吗,不担心成为呈堂证供吗

    还有最严峻的,那批闹得满城风雨的文物呢,条条证据都指向他,刑警部门都要上门家访了,他却满不在乎

    她实在忍不住,颤着声刨根问底“哥,你告诉我文物到底怎么回事,都说是你劫的,我不信,咱们和省厅井水不犯河水,你没有理由碰文物,更何况事关重大,你不会胡来的,对吗”

    晚风吹拂山岗,漫山遍野的花草散发清新味道,处处惬意,却突然风云变幻,飞驰而来的警车排成长龙,多到看不见尾,红蓝灯疯狂忽闪,警笛四起,她一惊,缩在他怀里不知所措“好…好多警察”

    不远处已经乱成一锅粥,景丰年却还不避嫌离开,甚至弯下腰,采摘一朵最美的小花“你刚才问我什么,那批值好几个亿的文物吗”

    江娴紧张说对啊,说完感觉耳朵有点儿痒,扭头才发现他把小花别在了她耳后,这种关头竟然还有心思逗她

    他慢条斯理整理花瓣,让形状更好看一点“你猜猜文物现在在哪,猜对了有奖”

    “我…你…”江娴冷汗冒了一身,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危难时刻还胡言乱语,而且警察已经团团包围仓库,正在搜查那些可疑的铁皮箱,他为什么不撤退,还在这儿看戏,精神失常了吗

    新发卡不错,还带香味,高级,景丰年满意放下手,换了个姿势抱她,方便她更直观地看仓库那边,警察们忙得热火朝天,箱子被挨个搬到空地上,真是有备而来,连拆解铁链的工具都有,大型电锯冒着火光,一条一条锯开铁链子

    他隔岸观火,逍遥自在,甚至继续逗她玩“猜猜,轰动全国的遗失文物究竟在哪,猜对了再给你买一辆法拉利”

    夜风扑朔,树叶沙沙作响,她僵硬着一言不发,不是不想说,而是呆呆张不开嘴,耳边忽然钻进一股热气,随之而来他温柔的嗓音“就在那儿啊”

    什么,她瞳孔猛缩,与此同时第一只箱子被警察攻破并掀开,随后第二只第三只,所有铁皮箱逐个打开,里面根本没有一粒双狮地球,而是装着一个又一个被防弹玻璃罩保护的文物,有花瓶,有器皿,有字画,甚至还有青铜雕像,种类繁多,眼花缭乱

    今夜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临,景丰年淡笑着观望“你好像很畏惧那批文物,是,的确骇人听闻,不管是谁,只要碰了就难逃一死,管他黑的白的,这可是贴上A级通缉令的死罪”

    他缓缓垂眸,睫毛浓密,遮掩了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但是你忘了你哥是谁,不仅忘了,你还低估了他”

    真相浮出水面,江娴五脏六腑好似揪在一起,整个胸腔隐隐钝痛,她体验到难以言述的震悚,堪比被雷劈

    惊天大案终于破了,警察们忙得不可开交,她先看见苟延残喘的宋鹏程被戴上手铐,又听见一个肩章等级最高的老警察拿着对讲机请求支援

    “呼叫支队,即刻以盗窃国家文物罪逮捕宋正辉宋院长,并彻查市检察院所有可疑人员,逐一排查本案从犯,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一切的一切都水落石出,再无疑点,风似乎都变得和煦,夜空云层散去,月亮不再隐藏,星星也更加耀眼

    今夜良辰美景,不可多得,对江娴来说更为难忘,因为她后知后觉悟出一个道理

    景丰年,她哥,正抱着她看好戏的男人

    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以及超乎寻常的高能智商

    她猜到死也猜不到,一直以来让她谈虎色变的文物居然就在身边,也就是说根本不存在什么双狮地球,南海八号不过是引宋鹏程上钩的诱饵,他洋洋得意以为自己偷走了二十七箱海洛因,其实偷走的却是二十七箱遗失文物

    当他成功得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引火烧身,踏入坟墓,不止他,还有他身居高位的父亲,父子俱损,无一幸免

    恍然大悟的威力太大,江娴无法平息,心跳飙到最快,像要冲出胸口,她难以置信瞪着近在咫尺的景丰年,看不透,一丝一毫都看不透,他远比她想象中本事大,怪她想象力不丰富,埋没了他滔天的本领

    他平静如初,温柔梳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没猜中,那就不给你买了,除非你夸你哥绝世英明”

    岂是一句绝世英明就能概括,她嘴唇张合,颤巍巍要夸奖,他却先行一步“小娴,对不起”

    江娴如鲠在喉,再难说出一个字,知道他为什么道歉,当然是为了计划不得已冷落她,她的确需要一句道歉,但现在却承受不住,他竟会说对不起,这个过于卑微的词语与他太不匹配,万人之上的至高地位,与生俱来的高傲,他竟会低头认错,还认得斩钉截铁,半点儿不含糊

    他收紧双臂,缩短了和她之间本来就不多的距离,星光四溢,落进他眼底化作一层清澈的水雾“什么绝世英明啊,我恬不知耻罢了,小娴,荣耀千好万好,却不敌你一滴眼泪,我以为我足够绝情,对权财的喜爱超出一切,但你走后我醒悟那些不过是虚有,真正能让我感到满足的,是你安然无恙,平安快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的委屈渐渐变成乌有,其实说实在的,都是误会而已,如果不在乎他,她怎会郁郁寡欢好几天,又怎会为一则新闻大哭,还不都是为他,几百个日夜的相处不可小觑,她的心早已被他占据,亲人,不能撼动的感情,有没有真正的血缘已经不重要,乱世之中他们相依为命,视彼此为命运馈赠的礼物,携手走过几番风雨波折,血脉很早就跨越世俗,紧密地连在一起

    仓库什么情况,她不关心了,眼里全是他清俊的面容“你来之前,我无意间听见一个条子说的话,他咂舌感叹做大事的人不能有掣肘,否则必定被牵制,就算是无所不能的土皇帝也难逃,我觉得他说得挺对”

    “我觉得他说得不对,真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掣肘也是可以抛弃的,所以你不是土皇帝的掣肘,你是他的命,命,没人能舍弃,土皇帝再神通广大,也是rou体凡胎的人,他永远不能舍了命”这个名号是世人给他起的,现在他亲自说出口,还真有点儿别扭,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笑了

    江娴也笑,锤他胸口骂他自恋,还真自称皇帝,骂完却靠住他健硕的胸膛不离开,有那么一个刹那,她好像回到初相识的某天,记不清何年何月,但清晰记得也是这样靠在他胸前,心里在猜他的心有没有一刻是为她而跳

    时过境迁,她再次聆听他的心跳,姿势一样,角度一样,但心情大有不同

    她不会再猜测什么,质疑什么

    因为她清楚,自己的名字驻扎于此良久了,毋庸置疑

    深夜的风微凉,卷来一声熟悉的咆哮,她回过神来听见宋鹏程在嘶喊,原来是所有文物已经装上车,即将运走,而他也要被逮捕,等待他的可不是过堂、录口供那么简单,而是无期徒刑或一颗子弹,他狰狞怒喊“台风的救灾公款不是我爸挪的,你们凭什么定罪,你们有证据吗”

    江娴冷了脸,这颗老鼠屎,死到临头还嘴硬,只可惜很难找到致死的证据或者能提供信息的证人,因为他们这些贪官手脚极快,从不露蛛丝马迹

    她抿唇望着,又走神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耳畔倏然一震,竟然听到一个熟悉的、但不该也不可能出现的声音,她四下寻找,果然没听错,被推搡到条子面前的女人正是Fiona,她双手被反绑狼狈不堪,眼睛哭肿,金发凌乱,不停哭喊哑了嗓子

    云峥从容不迫和警方交涉,讲清她的来历,与宋家父子的关系,以及她掌握多少贪污的细节,最后又讲她弱点在哪,如何逼供才能说实话

    江娴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幕,确实,她确实是提供证据的最佳人选,但她怎么会活生生出现在这儿,那具尸体又是谁

    她侧目观察景丰年的反应,他长身鹤立,怀带一丝饶有趣味的眼神,她懵懂,看来其中有她不知晓的内幕

    大局已定,戏也看完了,他们该走了,她才转身还没上车,身后传来Fiona悲戚又愤怒的一嗓子“景丰年,我跟了你那么长时间,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你过河拆桥送我进局子,难道就不怕我把你做过的事儿一一供出来吗”

    她真疯了,再也不顾形象,大喊大叫像个泼妇“你们查他啊,他是彻头彻尾的黑社会,所有载入重案档的走私交易都和他有关,你们怎么不查啊,新闻不是说要查明港澳台最大的黄赌毒窝点在哪吗,就是铜雀台啊,你们…”

    她的控诉戛然而止,被塞进警车不见踪影,江娴扭头看着,心有余悸,想了想还是打算问他为什么这么放肆,居然把一个定时炸弹送给条子,谁知一阵铃声响起,她要问的话噎回口中

    保镖打开车门,景丰年跨进车内,一手牵她,一手接通电话

    “阿年,你搞了好大一出,连政界都被你大换血,明天一早,狗仔们又要开始蹲你了,你啊,低调一点儿就浑身难受”那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听得出年岁已高,但不乏气势

    车里漆黑,所以江娴的惊异之色能够隐藏,阿年,是谁这么称呼他,又是谁能把政事说得像家常便饭一样轻松,她闻所未闻,难以想象

    他斜靠车门,侧脸俊秀,皮肤在黑夜中显得更白,可与窗外月色媲美,听完这段调侃,他忍俊不禁“您一边助长我的威风,满足我心愿,一边语重心长说教我,看来您真把我当成继子,那好,今年过年别忘了给我压岁钱,否则我就赖着不走”

    说罢,他与电话里的老人一同大笑,老人笑着叹气“三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不着调”

    “这我就不认同了,我若不着调,港澳台的大旗谁来抗,扬名立万的大事谁来做,要我说,港澳台少了谁都不能少了我,否则不热闹”

    老人又笑“遥想我第一次见你那年,你才十五岁,人高马大的,比我还高好多呢,我记得你守了好几天,执意要见我,我问你孩子你是谁,你记不记得你当时怎么回答我”

    “我说我是港澳台黑道最具潜力的人才,不出两年,我会推翻现有的一切权威,通通改写成我景丰年的名字”他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一转眼十五年过去,你做到了”

    他嗤笑“我应得的”

    “可是,你也没完全做到”

    景丰年眸光一变“您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你还深陷旧时未了的恩怨,就像一个圆,转来转去,绕了又绕,还是回到最初的那个点”

    好问题,景丰年认真思忖,表面风平浪静,并不为之所动,藏在暗处的手却攥成了拳,越来越紧,关节吱吱发响

    他不动声色收敛,回归轻描淡写“道理很简单,旧恩怨就像一根刺,扎在心头很多年,怎么都拔不出来,时常疼痛难忍,我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既然有仇,那我必报”

    老人唉了声“你们两个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待你们就像待亲生儿子,手心手背都是rou,到头来你们两个却反目成仇,我老头子心里不是滋味儿”

    “可是您很多年前就偏了心,您选择的是我,不论感情,单论能力,您清楚我胜过他几倍,一个没用的人,您为何还要记挂呢,对废物产生怜悯之心可不是您的作风”

    “是啊,我不该挂念一个让我失望的孩子,可是阿年,人老了总喜欢追忆旧时候,每次想起你们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我就怀念无比,嗯,他高开低走,一手好牌打烂了,但我怪不起来,我一闭眼啊,想的还是他围着我转,喊我叔叔的模样”

    老人说了好多,景丰年却不语

    “阿年,其实你并不是无情之人,童年的情更为重要,难道从小陪你长大,相互扶持各立门户的情分还不够吗,还不足以让你放下仇恨吗”

    从电话接通的那一秒起,他们说的每一字都落进江娴的耳朵,聊到这一句,她本来就悬在嗓子眼的心更加慌乱

    因为这位老人,绝非普通人

    而她,好像找到他能纵横黑白两道的原因了

    老人没再说别的,静静等他回答,她也在等,因为通过他们的聊天内容,她的脑海渐渐还原出一张脸,这使她精神紧绷,愈发心乱

    先来的不是回答,而是一个急转弯,她没坐稳,身体朝右边仰去,幸好被他及时接住,才没磕到脑袋,她窝在他炽热的怀里,闻见他独特的古龙水气息,月亮的一抹光影照进车窗,淹没了他们温馨的身影

    进入山路,地面不平坦,车子摇晃起伏时她听见他说

    不,我是独自长大的

    她心尖发颤,透过黑暗凝视他一丝不苟的侧颜,两句过后他道别挂断电话,丢下手机,他用力揽她入怀,她立刻被他强壮的身躯包裹,那般紧,像要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她感知他有心事,左思右想,她用开玩笑的方式缓解气氛“景先生真的有情吗,我不信”

    她故意掐着嗓子喊景先生,这招屡试不爽,他扑哧一笑,摸黑找到她的手,紧紧十指相扣“你说的这位景先生啊,他比较矛盾,当江娴的哥哥他情深似海,世上找不出比他更深情的,所以江小姐你呀,就放心吧”

    她佯装得意哼了声,以为不愉快的话题就此揭过,就此化险为夷,不料他还有下半句

    “可是当景先生时,他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