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回合 真相（二更合一）

    “抹消……是什么意思？”你喃喃重复。

    待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抖得厉害。

    头脑晕眩，像被罩在青铜钟内狠敲了一下，嗡嗡直响。

    魂魄仿佛离了身体，有一种强烈的恶心感。

    你眼前发白了几秒，再取回身体的控制权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倚着师兄胸膛，才险险没有倒下。

    竹萧声濛濛如霭。

    清冷药香盈满了鼻腔，恢弘的灵力缭绕周身，替你挡去一切风波不平。

    而另一半的护佑，加诸在司无涯身上。

    “别怕。”师兄捏了捏你发冷的手，拢在自己手掌心里，霜发垂落，如山间白雪。

    另一只手，伸向了司无涯，将他扶起。

    结界外大雨倾盆。

    师兄叹息一般，垂眸看着脸色苍白的掌门师弟，轻轻道，“只要她好，我不会与你争。”

    修仙界本该四季如春，这几月，你却见多了雨。

    冥冥中，一切早有定数。

    伴着轰然雷鸣，你从司无涯低哑带着血腥气的嗓音，知晓了一切的经过。

    那时年少，你们三人常结伴同游。

    师兄时常上山采药，你也背着个小竹篮，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司无涯性情寡言少语，明明对药理不感兴趣，却总要抱剑跟在你身旁，护卫一般。

    那时你天真懵懂不知道理，每每回头见他错开视线，只以为是在观花赏景。

    却不知，他早就在看你。

    早就一直只看着你。

    你幼年魂穿至这副身体，因原主根骨平平，不能拜入内门，只好作为客人住在竹林。

    闲来无事时，就随师兄修习阵法符箓。

    却未曾想你的神魂经历两个世界，资质极佳，是千年难得的法修天才。

    天资展露的那一日，同样大雨倾盆，雷声轰鸣。

    你尚不知天威将倾，因师兄闭关炼丹，便冒雨跑去找司无涯，很是骄傲地告诉他，自己不日也会拜入门中，成为他们的同门师妹。

    话音未落，识海忽然涌上一股撕裂般的剧痛。

    顷刻间，五脏六腑好似被搅碎成泥。

    你脸色骤白，当即吐出一大口血，软绵绵倒了下去。

    不过短短一瞬，已是灵府寂灭，生机十不存一。

    最后一刻，是司无涯生生剥离剑骨，以之为刃，将你的名字刻在心口，立下追魂印。

    这才保住你神魂。

    而他根基受损，身上气运金光消弭，竟却窥视到了天命的一角。

    原是一切早有铺垫。

    他不能争，不能……表现得爱你。

    天道要他，与你做一对相敬如冰的道侣。

    直至筱百华拜入宗门的那一日。

    他知道，她是仅剩的转机。

    他们是天道选中唯二的主角，身上无数气运加身，若是合作，未必不能扭转天命。

    “这就是……我所隐瞒的一切。”

    雷云重重，无涯君的声音也透出冷寂，容颜渐渐苍白如雪。

    簌簌落下的白梨花没过鞋面，回归灵力本源，悄然散逸。

    你怔怔听着，心中分明一片空茫，却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明了感。

    司无涯从来连自尊都能够放弃。

    唯一隐瞒的理由，只会是为了保护你。

    所谓天道，只需要完成那一段剧情。

    其中的细节、甚至于由谁来经历，都不重要。

    “那筱百华……”你喃喃想问，还未说完，心中忽然如雷光闪过，一片清明。

    司无涯艰难点头。

    “她已不是，原来那一人了。”

    暴戾的雷劫撕裂天际。

    那么竹林中传出的龙啸——你本以为是因为雷云，难道……！

    你慌忙御风而起。

    远远赶至竹林还未落下，先看到一袭白衣的少女身影。

    通体纯黑的龙族已化出法身本相，双眸赤金，嘶声怒吼中满是暴戾。

    他又极力抑制着那种狂暴，于寒池中剧烈地挣扎着，溅起无数巨大的水花。

    而少女静静看着，身形在龙族的对比下显得很是娇小，却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存在感，令人无法忽视。

    “你在做什么？”

    你喉咙干涩得要命，落在地面，一步步向她走去。

    筱百华抬起头，悠然转身，洁白的裙摆一下子散开。

    那张绝色脸庞上，神情仍旧是有些懒散随意，似是毫不在意天幕浓黑翻滚的雷云，以及身后痛苦盘旋的黑龙。

    “嗯……”她沉吟了会儿，视线慢悠悠扫过你的头顶，自左向右，忽然慢慢笑了起来，“是你呀。”

    她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清雅明丽，像花骨朵慢慢地绽放。

    “师尊打破心魔誓，把很多事情告诉你，可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筱百华的声色仍是清澈干净，带着一种特殊的中性感，期待夸奖一般向你展示自己的成果：“所以我想，只要把龙族恢复原状，让事情遵循原本的道路，你就不用担心啦。”

    “……为什么？”

    少女弯了弯眼睛，声音很是轻快，无视天幕重云和龙啸，愉快道：“你和前几世的师娘不一样……很有趣，我想和你一起玩。”

    刹那间，一道狂猛暴唳的电光猛击而下。

    黑发白裙的少女笑容还未散去，身躯已成焦炭。

    风起，她化作齑粉消弭。

    你尚来不及惊叫。

    四周烟云渺渺聚拢，拢拢化作纤细人形。

    还是黑发白裙。

    “这其实，是不可以说的呢。”

    筱百华仍是含笑，抬眸看了眼上空，“不过它的力量越来越弱，将威压全部落在了师尊身上，已经管不了我了。”

    她究竟……是在说些什么……

    你根本无法理解，脸色苍白，视线茫茫落在少女身后寒池水中。

    黑龙在天雷落下后愈显狂躁，长尾甩动间砸碎白玉池沿，赤金的双眸扫视着四周，焦躁地不知在寻找谁的身影。

    他几番搜寻不得，口鼻中吐出青色焰火，凄厉长啸顿时响彻天空。

    不对……

    你是知道的。

    君谣在找你。

    强行恢复妖力的过程，不亚于抽筋剥骨，非常非常痛苦。

    他此刻恐怕已经失去自身理智，只记得硬抗天雷前，最后一个念头——想要保护你。

    你闭了闭眼，运转丹田内全部灵力。

    然后一步一步，踏入寒池水中。

    防御屏障在错乱的妖气面前，一层层如肥皂泡般破碎。

    刺目的猩红在水中蔓延。

    你咽下口中腥甜，执拗地靠近小龙。

    抬手，抚摸他坚硬的鳞片，轻轻叹息：“是不是有教过你，不可以弄疼我？”

    翻滚暴戾的黑龙凝滞一瞬。

    龙首缓缓转了过来，巨大的金色竖瞳锁定你，瞳孔隐隐颤抖。

    “嗯，君谣？”你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不稳，但竭力放得轻缓，柔声唤他名字。

    许久，他身上狂戾的气息渐渐消弭。

    你松了口气，心神放松，灵力耗尽。

    闭气也已经到了极限，你无力挣扎，任由自己向池底沉落。

    一双修长的手捧起了你的脸。

    冰冷柔软的唇贴了上来，轻轻给你渡气，然后带着你浮上水面。

    “咳、咳咳……小龙？”

    空气再次进入肺叶，你缓了片刻，再睁开眼时，却隐隐觉得不对。

    君谣失去妖力前还只是少年身形，你此刻被单臂搂着，视线却只能对上他胸膛。

    他身上龙鳞还未褪尽，金色妖纹遍布全身，更是妖异。

    视线再向上……

    那是一张，该如何去描绘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