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并无分别

    清枝安顿完那只白狐后，缓缓站起。

    方才是第一次见绥桑勃然大怒，素来隐藏的大妖本性也稍稍窥见，不由得升起几分忐忑。

    她抿紧唇瓣，僵硬回身，却在定睛的刹那浑身僵住。

    破庙残败，一身霞衫的绥桑脸上没有丝毫怒色，更没有显出凶恶妖形，只是撑着上身看着她，艳如桃李的脸庞此刻苍白的吓人。

    面容失色、唇色浅淡，金瞳银睫中不见闲散笑意，唯有晶莹水色打湿下睫，仿佛断线鲛珠一般滑落。

    狐妖绥桑宜喜宜嗔，此番绝望落泪从未见过。

    “在你心中，我与她，是否，并无分别？”

    他一字一顿开口问道，不带半点咄咄逼人，只无比平淡、宁静的望来。

    倏忽间，剑修心头一怔，绵绵细碎的钝痛自胸膛遍及四肢百骸，这股痛楚来的突然，自从拜入仙门后她就再也不曾感受过，此时忽然重逢，只觉眼睑guntang。

    她缓缓走到狐妖身侧，沉默着跪在他身边。

    “绝非如此。”

    清枝稍稍犹豫，还是伸手搭上了他的手背：“我对六娘，只有怜悯。”

    绥桑并无反应，只是轻轻低眸，湿漉漉的长睫也洇洇垂下，往日九尾狐妖的闲适懒散尽数不见，只剩令人心软的孑然清艳。

    看着少年眼尾红意沄沄，清枝也软下声线：“是我不对，我优柔寡断、不曾早些觉察六娘的心思，害你今日灵力受损来相救，还要为她换目。”

    绥桑也抬眸相望：“我承认，那日归墟，我的确在她身上下了符咒，但是她不轨在先。”

    “你觉得我不可信，却相信她说的一别永宽！”他质问，却忍不住泪光盈盈。

    “你们修士自诩言出法随，在幻境中你曾许诺要治好她的眼睛，可方才你要取回梦貘双眼，她却横加制止！就是为了让你二人尚存因果。”

    “她口口声声最后一面，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伪装。”

    清枝蓦地一怔。

    绥桑咬牙怒视。

    “但你信了！你不但信她，还要亲她！”

    “若我不在旁边，她是不是哭一哭，你就甘愿同她厮守？”

    “当然不会！”见他气抖，清枝连忙安抚，“是我不好，我被蒙蔽了，若没有你在，说不定还被困在幻境之中！”

    “这是固灵丹，你快服下。”剑修将一丸仙药凑到他唇边，却被狐妖扭头躲开。

    “我不吃。”

    “归根究底是我咎由自取，反正你也不信我！”

    “我信的。”清枝急忙开口。

    绥桑紧闭唇瓣，不为所动。

    清枝见他不肯张口，焦虑道：“绥桑，我知错了，你受了伤，就算生气也要先疗伤。”

    狐妖轻哼一声：“你喂我。”

    “.......”

    见她沉默，绥桑登时变脸，剑修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愿意，但仙药入口即化，这......我如何喂得了？”

    “哼，不愿意罢了。”他冷笑起来，“若苏六娘哭着求你，你难道——”

    眼见他又要提起赤狐，清枝反手将固灵丹送入口中，随后立刻覆上绥桑的唇角，将他剩下的话尽数堵住。

    还好，丹药虽化，但灵气尚存，剑修将固灵丹的灵气尽数渡了过去。

    绥桑是最会得寸进尺的，勾勾缠缠的便要拥上来。

    清枝立刻后退，敛容正色：“你有伤在身，而且此地不宜久留，你我还是快些离开。”

    少年虚弱摇头：“不可，内伤太重，我走不了。”

    “我御剑带你。”

    “御剑也不可。”又是摇头。

    “那该如何是好？”清枝见他神色越发倦怠，自然难受，伸手轻轻将他垂到眼帘的银发撩起，“固元丹也无用吗？”

    “伤势太重，聊胜于无。”绥桑万分娇弱的抬起眼帘。

    “那......”清枝环顾四周，为难道，“那我们就先在此修养？”

    “法子倒是有，只看卿卿是否愿意。”他弯眸一笑，原本凄惨的面色瞬间点亮，狐狸眼仿佛带了钩子一般。

    “你说。”

    “卿卿既是千年御灵体，疗伤之事，对你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清枝眉头一凛，恍然大悟，当场唤出灵剑就要割破手腕。

    “哎！你做什么？”见她动作，绥桑立马握住她的手腕阻拦道。

    “我的血疗伤极好，你喝了定能恢复。”剑修解释。

    狐妖皱眉：“我又不是那些茹毛饮血的妖魔之流！何况此处荒野，我又受了伤，你灵血逸出万一招来妖兽岂不是横生事端！”

    绥桑一脸正经道：“不如双修之法，稳妥便利。”

    ......？

    见她满脸怀疑，绥桑虔诚：“我可没有说谎！卿卿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珍贵，若得双修之利，对内伤大有裨益。”

    想起魔界差点沦为炉鼎之事，剑修倒是不怀疑双修的益处，只是：“......我不懂双修之法......”

    “这无妨，我对此事有些涉猎~”

    清枝还想推诿：“可......？”

    她看了看四周断墙破瓦。

    “这又何妨，六界生灵谁不是生于天地之间呢？以天为盖地为庐，此等阔达心境，方才是真正的双修之境。”狐妖面不改色的扯着自己也不信的理论。

    清枝又看了看不远处倒地昏迷的陆旗王平之等人。

    “这也不难，区区一道屏蔽符而已。”绥桑弯眸一笑，露出灿灿虎牙。

    “我怀中没有屏蔽符。”

    “随手一画的事。”少年兴致勃勃的抬起手，符画到一半时，忽然停住。

    清枝平静注视：“你不是重伤无力吗？”

    绥桑蹙眉、捧心、虚弱倚倒，一气呵成。

    “卿卿——”

    “好了别闹了。”清枝起身，“快起来，之后还要去京都呢。”

    绥桑一听此话，直接躺倒在草席上，霞色衣衫沾染了地上灰尘也不管：“若此时是苏六娘性命垂危，你绝对会舍身......”

    “绥桑！”剑修立刻抵住他的唇瓣，敛容正色，“此事责任在我，所以我并无怨言，但万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

    “此事仅做今日之谈，日后不可再提。”

    知道玩过火了，绥桑可怜巴巴的抬起眼：“那卿卿？”

    清枝沉默了下，终于屈服：“......换个地方。”

    “我走不动。”狐妖又虚弱起来。

    “那便去我随身的须弥芥子中，刚好还有灵泉养伤。”

    “不去！”他斩钉截铁，神色不屑的瞥了眼少女食指的漆黑指环，“那堕蛇的东西不详，我才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