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唱生日歌的机器人

    上楼去外面晃了一圈，下午的天天气阴沉，云压得很低，大楼草坪边又在更换新的地面灯，米拉隔着好几米的距离看工人cao作了半天才下楼回去。

    坐着电梯下降到地下，米拉经过走廊时发现她不常去的电梯左边某个房间里开着灯，门口留了一条小缝，房间里明亮的白炽灯光正好从缝隙里漏出来。

    那个房间米拉没去过，不过她也不好奇，这地下有许多她没去过的地方，比如发电机最下面的那扇门，或者是楼下最底层的某扇铁门，上面还贴着“禁止进入”的标语。米拉来了这里近半年，从未见任何人进过那扇铁门。

    开着灯的房间门上半部分是磨砂玻璃，运气好的话，能从门口看见里面模糊的晃影，不过前提是那个人就站在门背后，将自己的身影投在了玻璃上。米拉瞄一眼那扇玻璃门，上面什么都没有，她转身回到自己的桌前。桌上的小玩意儿被她分开放着两堆，一边是她能解决的，一边是无从下手的，正埋头继续研究着之前留下的那个电路板，一声清脆的触碰声从她左边传来。

    抬头向左望，一个摔断了手又重新被接上的小机器人正站在米拉的桌边，它手里被接上了一排小小的琴键，此刻正精神奕奕地举起了一只手，似乎马上就要开始演奏了。

    这正是那天沉云手里的机器人。

    米拉顺着那只眼熟的劳工手套惊喜地抬头往上看，沉云站在她身侧，头微微歪向她的方向。

    “你竟然把它修好啦？”

    话音刚落，沉云都还没开口，那个机械小人就抢先动起来，虽然只是手臂在琴键上费力地敲着，但磕磕巴巴地也敲出了一段旋律。

    起初米拉还有些疑惑，她歪着头跟着哼了两声才发觉小机器人在庆祝些什么，祝你生日快乐。米拉不禁惊讶得睁大了眼，眼睛发亮地瞧沉云，她被逗乐了，嘴巴笑得合不拢，“是你教它敲的？”

    “不是。”

    沉云收回捏在机器人背后的手，让它独自站在桌上表演着，一连串七零八落的音乐从琴键上流出，她向米拉解释说：“之前有人设定好了激活的演奏程序，不过现在只有你的声音会激活它。”

    这样有程序设定的机械小玩具大概是由谁专门设计的，小机器人只接受特定的声线启动命令，然后开始演奏生日歌，沉云所作的不过是重新激活了系统，只是从前旧的数据已经无法找回了。之前激活芯片模拟时录下了米拉的声音，沉云干脆将它保存下来作为新的启动指令，将机器人送给了米拉。连同机器人手上的琴键，她花了些时间重新做出来再安上去。

    米拉没见过这样小巧的机械玩具，这样用心地安装上零件又设定了声线激活，一定是当时费了心血准备的，世上仅此一个，只是没想到现在它出现在了回收站，变成了垃圾被人从楼上扔下来。米拉伸出手指碰了一下那个机器人手里的琴键，它刚才锲而不舍敲了好几句才停下来，为了不再让它开始，她伸出两只手将机器人包在手心，隔绝了外界的声音才抬头和沉云说话。

    “以防万一，”她抬头时笑弯了眼睛，又压低嗓音几乎用气声对沉云说谢谢，说她很喜欢。

    本来沉云也没打算将这个东西之后给别人，楼下年轻一点的人里也就是米拉了，给她最合适。

    她还记得那一天安娜突然过来告诉她，“我招了一个学徒”。为了这件事，在楼下混了两年的巴斯已经多次表达过了他的不开心，他原本以为那个学徒的位置会是他的，毕竟他是那一圈机械工里最年轻，而且跟着安娜时间最长的。米拉是一个年轻的觉醒者，但或许她觉醒的时候已接近成年，沉云心里有这样的猜测，因为她观察到米拉并没有下意识将精神力作为解决问题的第一选择。

    被米拉双手包住的小机器人在听见熟悉声线出现后，又开始挥着手敲打琴键，米拉明显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她低下头有些惊讶地看手里的动静，还是沉云用手指了指，告诉她用精神力可以让它安静才终于解决了问题。

    精神力成为了关闭声音的开关，轻而易举。

    米拉长舒一口气，下午原本烦躁的情绪被机器人这一打岔倒是好了许多，只是她桌上还摆着那些让人翻白眼的感应器、电路板，和她快速涂鸦的笔记本。

    嗯，说到笔记本，在楼下的时候她也见过沉云的笔迹。沉云用了一种米拉没有想到的华丽字体，有时为了节省时间，她甚至在页面的边角写了许多缩写。米拉的思维飘到沉云的字迹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小机器人琴键上摩挲。

    “你还好吗？”沉云没有离开，反倒是身体向前靠在她的桌边，颔首问她。

    “嗯？”米拉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抬头挺了挺背，回道：“我还不错，正等着下班。”

    “我们接下来两天还会在下面开会，如果你想下来的话随时都行。”沉云两手抱胸，偏着头对米拉发出邀请。

    这话之前沉云也讲过，在某天她发现这里只坐着米拉一个人，米拉踩在地上的腿微微用力，她将自己的椅子滑向后方，身体完全转向了沉云靠在桌边的方向，哨兵脸上带着笑，“当然，我会的。”

    “不过，这里我还有一些东西。”她指了指桌上那些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东西。

    “安娜留给你的吗？”沉云随手拿起一个像别针的感应器，感应器很小，有点像她从前看过的类型，不像是从回收站里淘来的。不过这些要是从安娜那里来的，那也不奇怪，安娜是机械师，她手里不知有多少这样奇奇怪怪的旧东西。

    “对。”米拉的目光随着沉云的手而移动，那枚别针本来已经坏了，她歪打正着用精神力修复了它，但她不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你把它修好了，是吗？”沉云靠得更近，用食指指着感应器，她的黑色眼睛现在盯着米拉，米拉点了点头。

    在她进入这个地下成为学徒之前，米拉已经熟悉了一种独属于自己的自豪感，这种伴随着快乐的自豪感在她的胸膛上膨胀，让她的嘴唇卷曲成一个开心的笑容。

    “当然。”她说，“千真万确，把它修好了。”

    沉云就站在米拉身边，刚才哨兵脑海里不平静的波动已经平息了，现在只剩下她们闲聊时海面上正常的起起伏伏。手里的别针大约是用来在特殊训练上测距的，也可以用来确认场上其它队员的方位，沉云大概是这样猜测的，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正准备挺腰站直身体，下意识观察周围的目光扫到了米拉桌面上的其它东西，其中有一枚徽章。

    那个徽章藏在欲盖弥彰的电路板和齿轮配件下面，这些东西大概也是安娜拿来的，它们被堆在另一边，米拉可能还没有看过。

    只需要那一眼，她就可以确认事实，沉云将右手的手套取下来，她用左手将那只手套拽在手里，腰一挺从桌边站起来挺直了背，“好了，我得下去了。”她转身绕过米拉的座椅，向办公室门的方向走去，走到米拉桌子的另一侧边缘时，沉云回身用手指在桌面滑过，“如果楼上有事随时叫我。”

    “我会的。”

    在沉云背对她的那一刻，米拉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cao作屏边上站着的那个小机器人，她抬手将它拾起举至眼前，指尖细腻地抚摸着琴键，琴键很小，沉云将它们做得很漂亮。

    之前坐在桌前觉得屁股下面像有刺猬，恨不得时刻出门跑两圈来消磨时间，后来和沉云讲话，经过这一打岔她反倒没有那样难熬了，到快下班的时候米拉动作麻利地收拾了桌面准备离开。走上外面的走廊，绕过最后一点弧度就能看见电梯口，米拉嘴里哼着那首找不着调的生日歌，脚步轻快地往前走。

    在离电梯口不到五米远的时候，下午她注意到的那个陌生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人。

    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衬衣，胸前是黑色领带，不过领带系得不紧，上衣上也满是褶皱，两只小臂上的衣袖都挽了起来。

    米拉看见了他，并与他目光接触在一起，随着脚步渐进，她与对面人对视的目光偏移得越厉害，这样明显的相互注视着，然后她偏正脸看向前方继续走自己的路。直到两人擦肩而过，一道轻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米拉。”

    有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女人在电梯前收回手，微微向左倾斜肩膀转向他，那个人已经站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整个人回身看了过来。

    走廊上的灯落下来将他的表情刻画得格外突出，看起来有些滑稽，米拉打量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反倒是电梯先降到了她面前。“叮！”门一开电梯里明亮的光倾斜而出，她迈开步子踩进明亮的光线里，在男人的注视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