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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只有黑与白,色调冰冷孤寂的房子,在苍白的灯光下压抑难捱地,就连空气都不敢喧哗。玄关的皮鞋随意散落,明显与鞋架上整齐如兵的鞋格格不入,若不说它的主人生活严谨,龟毛到不容许任何不合眼的事物在眼前晃盪,说从今天开始它将被打入冷宫般被扔进鞋柜角落,那是人人都会相信的。 漆黑的房间里,电视微弱的光线温柔地拢着顾言默的脸,但那综艺节目里的尖锐笑声只让顾言默觉得头痛欲裂。不久之后,他按下手里的遥控器,扔到一旁的床头柜上,房间顿时恢復死寂。 他打开膝上的电脑,点开磁碟机,读取那张他长年放在电脑里的光碟。读取时不断旋转的圆圈,犹如一把磨尖了的匕首在顾言默的心上来回割筏,但他却没有像平时那样按下右上角的叉,只任由这般绞心的疼痛,滞住了自己的呼吸。 悠扬的旋律随着前奏缓缓响起,接着轻盈温柔的嗓音开始唱起孤独的歌词。 “如果有一个世界混浊的不像话。原谅我飞,曾经眷恋太阳。” 原本细小的涟漪,在平铺直叙的歌声中,激起漩涡,数以万计的白色浪花拍打在顾言默的心间 电脑萤幕上,一支投射的灯光照在一个身穿白衣,长相秀气的少年身上,他蒙上一层水雾湿润的眼眸因为灯光,看起来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彷彿漫天星光都坠入他的双眸。少年拥有白皙的皮肤、笑起来如弯月,樱花般的唇,以及春风温柔了的轮廓。他在台上的光采耀眼夺目,可以清晰地知道这是属于他的舞台,让人不惜屏住呼吸,只怕错过他表情里的喜怒哀乐、一举一动。他是冉夕寒,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场演唱会,那年他22岁。 最后一个音落下,冉夕寒笑起来勾起的眉眼彷彿一道阳光从凝重的云层里拨开阴暗,清澈的点缀着,他举手投足间带着的柔和。一颗殞落的星,用这场演唱会点亮他的一生,为自己画下璀璨的句点,一如他最后望向观眾席的眼神,虽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坚定无悔的。 虽有不捨担忧,但全无后悔。这是所有人对冉夕寒最后的评价。 然而只有顾言默知道,冉夕寒是在跟他道别,因为顾言默在看完演唱会之后就要进组了,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但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个道别竟是冉夕寒早已下定了决心的死别。 顾言默按下暂停键,画面停格在镜头拉进后,冉夕寒被放大的脸庞。顾言默冰冷的手指轻轻抚过萤幕冉夕寒哭红了的眼尾上,「对不起……」但电脑没有冉夕寒皮肤的光滑细緻,更没有温度,就像当时他得知消息后赶忙开着夜车,在殯仪馆摸到的已经苍白僵硬的双颊。 三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是演唱会结束的第三天。因为两人的工作经常需要分隔两地,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但即使无法见面仍会在每天晚上打一通电话。那天也是…… 冉夕寒打电话给顾言默时,电话那头的冉夕寒一语不发、万籟俱寂。 顾言默只是像每天的习惯那般问:「今天一切都好吗?」 电话那头也一如往常的回:「嗯……很好啊,你呢?」 顾言默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安,应该说即使感觉其中好像有一点迟疑,顾言默却不以为然,猜想可能只是工作了一天累了,就草草结束了这通电话。不料从此天人永隔,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通话。 顾言默拿起床头柜里深锁的照片,重复着这些年来,无数个漫长夜晚里的低语:「我失去了你,是我残忍的放开你的手,我已经没有资格爱你了吧……」 照片几乎是黑白的,唯一的色彩是画面中冉夕寒放飞的红色气球,鲜艳的红色生机勃勃,随着微风轻盈摆动,冉冉升空。照片上定格住的是,顾言默单膝跪地落在冉夕寒手里的吻,冉夕寒月牙般带笑的眼睛,透过镜头雋刻在顾言默心中永远无法抹灭的位置,延绵了冉夕寒不曾逝去青春的容顏。 那首歌有一个很美的名字《鱼》,是冉夕寒和顾言默认识第二年,一起逛街时听到的,歌手的声线清澈透亮,唱着哲学意涵颇深的歌词,从此之后冉夕寒就爱上了这首歌。 那时两人一个就读音乐学院大二、一个是戏剧学院大四,两个初识世间的青涩少年正萌芽着最直白、纯粹的爱情。 冉夕寒每次练琴时总会用《鱼》作为开头和结尾。曾有一次在冉夕寒闔上琴盖后,顾言默悄悄走到他身后,抱住冉夕寒纤细柔软的腰肢,一屁股硬要跟他挤在一张椅子上,冉夕寒无奈地挪了挪,让出一半的位子给他,顾言默看着冉夕寒对他的厚脸皮宠溺的笑眼,红中带粉的脸颊,心神盪漾地把人压在琴上吻了半天,吻到冉夕寒的唇瓣又红又肿,还食髓知味的舔得湿润红艷,这才愿意放开。 看着冉夕寒满佈氤氳,朦胧的双眸,鲜嫩欲滴彷彿带露花瓣的红唇,顾言默又嚥了口口水,粗喘着气,抚上冉夕寒的衣襟。 见情势不对的冉夕寒,想起身下的钢琴,赶忙拉回神智,甩了甩头,捏了下顾言默的腰间。 顾言默才不情愿地回到主题问︰「为什么那么喜欢这首歌?」问完又觉委屈的别开脸,撇了撇嘴。 冉夕寒被顾言默可爱的举动逗得噗哧一笑,忍不住戳了戳他鼓起的脸颊,双手勾上他的脖子,咳了咳认真道:「我是一隻夕阳下眷恋太阳的鱼,而你是一隻自由翱翔的飞鸟,我想你带我去看看蔚蓝的天空,广阔的草原。」 一起去旅游,是当时顾言默告白时说的承诺,因为他知道冉夕寒特别响往自由,想去旅游,跟家人一起。 「而我却食言了……」突然一滴溼热的水珠滑过脸颊。 夜半时分,窗外传来蝉鸣的声音,那是夏日的喧嚣。顾言默走出幽冷的房,遍地的梔子花香随着习习薰风飘散开来,清新淡雅的气息意外的平息了炎节的燥热。夜空下破碎的灯光缕缕洒在斑驳的黑瓦上,一点一点撕碎岁月故事的章节,塞入每一寸细缝,成为老式电影里只可追忆的梦。 浮生若梦,尚有不甘,儘管贪恋却又只能任它从指间流过。 在城里星辰的光芒并不明显,在广大的夜空中,但凡能见几颗便已满足,他们穿越无穷,只为用自身仅有的光辉,在尘埃中痴情繾綣的拥抱黑夜。午夜梦回,没有喧闹、没有嘈杂,只有花开的声音,只有晚风在耳边深情的耳语,难得的安謐是心会的知音。 在夜晚的沉默下,月光的清辉模糊了忧愁的轮廓,即便是浓密叶片也无法完全遮掩地,露出羞涩的光影,轻巧地照在顾言默脸上。 突然顾言默的脑海又浮现出那令他心烦意乱了整天的熟悉神情,不过顾言默清楚地知道即使相像,但始终不同,他轻笑了声。 「或许,泪多了,你便不再觉得珍贵。是的,你早就不在意我了。」语气平淡,说完这句话的冉夕寒拉开他跟顾言默一起租的套房的大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顾言默没有追出去,所以他并不知道冉夕寒关门后,蹲在门口哭了整整一个小时才离开。冷战的一个月他们去了很多自从两人开始交往后,就不再参加的联谊活动,假如碰到了就故意装做不认识对方。 直到有一次冉夕寒被灌了酒,去洗手间的时间长了,顾言默找藉口去看,才发现冉夕寒跪在马桶前哭湿了衣襟,顾言默从没看过冉夕寒这般黯然无光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的顾言默感觉心寒如冰,他一把把冉夕寒拉起,用手指擦着他的脸,但止不住的眼泪依旧不断流淌而出,指尖连着心脏都是疼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冉夕寒搥打着顾言默宽阔的胸膛,不断重复道。 顾言默抓住他的手,把一直抬着的头转望向他,这瞬间一滴guntang的泪落在冉夕寒的手上。冉夕寒冷静了下来,惊愕的把手缩回,目不转睛的看着顾言默红了的眼框。 「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我眼里的一滴泪,就算睁红了眼,我也会努力地不让你流下。对不起,小寒,对不起……」顾言默颤抖的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双手伸在冉夕寒的背后用力的栓着抱着他,不让冉夕寒看到他难以隐忍的泪水。 冉夕寒紧贴着顾言默炙热的胸膛,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这一刻顾言默坚毅的胸膛就好像避风港温暖的火炉般照亮冉夕寒的心。 许久,冉夕寒轻推着挣开顾言默的怀抱,顾言默方才稍稍平息的心跳又突然加快了起来,愣睁巴睁又害怕地望着他。 冉夕寒笑着看他,之后他双手扶住顾言默的肩膀,垫起脚尖,细碎地轻吻顾言默脸上未乾的两行泪痕。 「你是我眼里的一滴泪,就算睁红了眼,我也会努力地不让你流下。」顾言默喃喃自语道。「然而当你流下,我却再也抓不住。」 往事如烟,消散在时光的尘埃中,虚无飘渺。 那双秋水无尘、不露风霜的圆圆杏眼,在太阳反射之下更显清澈细腻,好似只要看着那对眼睛就可以洗净世道的混浊,不受世事干扰。但今天泛红含泪的眼眸,或许是因为太像冉夕寒了,所以当泪珠挣扎滚出,彷彿经久淘选出的细碎金砂,珍贵而纯净的,一滴一滴扎在了顾言默心上。 那是程子曦眼底的倥侗散发着的光芒和阴鬱,无论是在片场那仰望天空的眼神,或是楼梯间里无声的哭泣,都是无意间流露出的。他清雋空灵的眼里,藏着黑暗的寂寞,彷彿天边孤星的独白,让顾言默心生无法抑制的烦闷,他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却又不安,顾言默害怕他的无助,也害怕自己的失控。然而此时,程子曦的笑容却温柔地晕染在了顾言默的心头,搁浅了他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