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垃圾桶
112 垃圾桶
112 凌晨一点,烧烤摊上。 小镇安静,夜色深重,只有这一家店面还开着灯,老板坐在边上打了个哈欠,估计也没想到今天能营业到这么晚。 裸露的灯泡发出昏暗的光芒,照亮廉价的塑料椅子和擦不去污渍的木桌,还有桌旁神态各异的四个人。 “我怎么……怎么看你,有点眼熟?” 如果说之前还是有点理智的话,徐胜现在已经完全喝大了,脸颊瞳孔,眼神迷离,话都说不清楚,还举着啤酒瓶,看着程嘉也。 程嘉也坐在一旁,看不出什么异样,抬睫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老板实在撑不住了,起身跟这桌唯一看着还清醒的女生打招呼,“我们要关门了。” “啊,好。”陈绵绵应道,然后环视了一周。 王朗没两杯下去就睡着了,此刻被她推了两把叫醒,揉着眼睛直起身来,茫然片刻后,终于清醒。 “要关门了。”陈绵绵说,指了指还在大着舌头说胡话的中年男人,“你安排一下他吧?” “噢噢,好。”王朗站起身来,把徐胜扶起来,被他压得直不起腰,咂舌诧异道,“……这是喝了多少?” 陈绵绵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也没数。 方才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程嘉也敢出声凑这个局,而徐胜竟然也顺着应了。 诡异的四个人就在镇上小小的烧烤摊上坐了近三个小时,空掉的啤酒瓶摆了一地,根本数不过来。 陈绵绵本来还担心程嘉也要动手,但他没有,说喝就真的喝了。 一开始三言两语套出徐胜的信息,从名字籍贯到现任职,再到学历和履历,全都扒了个遍,然后垂眼发了条信息,就开始闷声不响地灌他酒,让他根本没有跟陈绵绵说话的机会。 喝到现在,徐胜刚被扶起来就要吐了,王朗皱着眉,嫌弃得不行,但还是从他西装裤里掏出钱包来结账。 徐胜被撂在一边,含混不清地胡言乱语,手舞足蹈的,吵闹得不行,跟面前这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陈绵绵看着王朗结完账,扶着徐胜走,期间不耐烦地偷偷锤了他两下,后者都毫无反应,看起来是真的喝多了。 确认他们没什么大问题后,陈绵绵收回视线,垂眼,看了看面前这人。 她和程嘉也一起吃饭的次数寥寥,更不清楚他的酒量如何,此刻这人安静地坐在这儿,连头都没抬,更看不出其他什么东西。 停顿两秒后,她用脚尖轻轻踢了下他椅子。 程嘉也顿了片刻,缓慢抬起头来,抬眼看着她。 对视的时候,陈绵绵也在打量他。 脸不红心不跳,看着神色也挺清醒,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起来。”于是陈绵绵喊他,“找个地方住。” 说完她就弯身把手机拿上,把包跨到肩上,收拾片刻后,抬腿往外走,没管他的反应。 好在程嘉也好像确实可以自己行动,手撑在桌面上,稍一用力,闭了闭眼,自己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 虽说已经很晚了,但不可能就留宿街边吧。 远处亮着一个巨大但昏暗的灯牌,字迹脱落得差不多了,但还是可以看出“住宿”两个字。 陈绵绵一边走,一边从包里摸身份证,忽地摸到一个别的东西。 她蹙着眉,打量着这个落在她帆布包里的黑色钱包。 折叠式,黑色漆皮,里面有一点现金和几张银行卡。 徐胜的。 约莫是方才王朗结完账,随手一放,落进了她包里。 按照常理,陈绵绵应该收好,等到下次有机会再还给失主,但她现在光是握着这个钱包,都能感到那种油腻腻的触感,怪恶心的。 她不想做那种好人。 于是陈绵绵紧皱的眉头松开,顺手就要把这个钱包往路旁的垃圾桶里扔。 谁管那人找不找得到? 反正她就是一个发现自己包里有杂物,顺手扔掉的人。 手刚伸出,递到垃圾桶口,还没来得及松开,手腕忽地被人攥住。 陈绵绵回头,看见程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了,现在站在她身后,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他依旧一言不发。 夜色太暗,街边没有灯光,午夜凌晨的光源只有夜空中的星星,但并不足以映亮背光的人的神情。 陈绵绵看不见他的神情,不知道程嘉也在想什么,但她能够敏锐地感知到最直接的肢体语言。 ……他似乎,不想让她扔掉这个东西? 他用的力道不轻,但十分克制,清浅地环在她手腕上,是一种她想要挣脱就可以随时挣脱的力度,但手背青筋却浮起,似乎十分矛盾而挣扎。 但那情绪好像是对他自己,并不是对她。 陈绵绵蹙眉感知时,程嘉也还想起什么似的,在方才被徐胜握过的地方用了点劲,指腹用力地擦了擦。 “……松开。”陈绵绵说。 她坐烧烤摊上的时候就用酒精湿巾反复擦过了,不可能把那种触感留到现在。 手腕上的手顿了一秒,然后缓慢地松开。 “哐当”一声,有重量的东西碰撞垃圾桶金属壁,发出清脆的声响,还伴随着身后人一声低低的“别扔”。 那声音很轻,很哑,从喉咙口里低低地涌出,竟然像是一种哀求。 ……很不合时宜的情绪。 莫名其妙,突兀至极,甚至说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也不为过。 陈绵绵一顿,再度蹙眉,回身看他。 程嘉也站在夜色下,漆黑的瞳孔湿润,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 他虽比她高出一截,但此刻的情势看起来却绝不居高临下,站在那里,好像气焰都要矮一截,任何事情都全凭她决断一般。 而他能做的,仅仅是说松开就松开的手,还有一句哀求似的“别扔”。 那一瞬间,相似的场景和动作,倏然让陈绵绵福至心灵一般。 如果说,刚才过于正常的举动和脸色还让人看不出来的话,现在她可以断定,程嘉也的的确确是喝醉了。 夜色寂静,偶有两声鸟鸣。 陈绵绵站在原地,看着他,平静地问。 “你以为我在扔那条项链,是吗?” 那个绵延在他们之间,屡次出现,却屡次错过的礼物。 那句当时没能说出口的“别扔”。 漫长的沉默里,程嘉也眼睫颤了两下,垂下眼,先从这场对视里败下阵来。 “……嗯。” 一声低低的回答,在夜空里寂静地响起。 从那个时候就埋下的疑惑,终于在经历了许多不恰当、不愿意的时刻后,有了合适的时机。 陈绵绵呼出一口气,盯着纹路分明的水泥地面,良久,才抬起眼,轻声道。 “讲一讲吧。” 她顿了两秒,在程嘉也停顿一瞬后骤然扬起的目光下,平静地继续道。 “你那个礼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