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本章出场凌雪：姬青禾（夺夜）、姬宴（百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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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径宽阔幽深，两侧种满了桃花树，初春桃花还未完全盛开，只在繁茂叶间隐隐瞧见粉白花蕊。昨日才下了雨，零星几片花瓣散落一地，被来人轻轻踏过陷进了泥土中。

    再往里走是片湖泊，一道九曲长桥将小径与湖心的院落连接了起来。庭院四面临水，景色开阔。姬青禾深吸了一口气，在门前站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做好了心理准备，推门走了进去。

    院中安放着一座秋千架，两边攀援而上的紫藤花已经尽数凋谢了，残枝枯叶落得满地都是，木椅上的也无人清理，不知秋千架的主人多久没使用过。

    庭院里除了姬青禾的脚步声，半点动静也听不见。他想起师兄的提点，脚步一顿，转身又走出了门。

    长桥还能通往另一旁的凉亭，此时空气中还带有凉意，亭周都挂了帷幔。姬青禾走得近了，忽有凉风吹起一侧帷幔，这才隐约瞧见朦胧人影。

    容貌昳丽的男子凭栏而眠，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几缕发丝半遮住了眉眼，帷幔一角不安分地拂过他脸颊，男子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微微偏过头去，露出眼尾的那颗泪痣来。

    ——叶秋水。

    姬青禾在心里默默念出了他的名字。

    十六岁那年一剑惊艳世人，却又在短短两年声名狼藉、被逐出了师门的叶家小少爷。

    姬青禾曾在查阅卷宗时对着叶秋水的几行描述发了许久的呆，久到他师兄都看出不对劲，凑过来一看后立时笑了。

    “叶秋水呀。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姬青禾涨红了脸颊。得亏眼前人是自己最亲切的师兄，他鼓起勇气问道：“声名狼藉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啊。”姬宴朝自家师弟挑了挑眉，“就是我们吴钩台十个人里有八个和他睡过的意思。当然，台首除外。”

    “……”

    叶秋水这些年不是隐居湖心院就是参加名剑大会，曾经他一到扬州必定伴随着窃窃私语，如今倒是无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了，却还是免不了周遭众人的目光。

    至于为何无人敢当着他的面议论。因为这位小少爷曾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众将一口出污言的男子剜去了半只眼，剑法干脆利落，丝毫不逊他十六岁在名剑大会上的风采。

    男子躺在地上捂着眼睛哀嚎，看热闹的人群也立时作鸟兽散。叶秋水将剜下的眼珠子随手丢弃在旁，掏出绸布擦拭着剑身的鲜血，半作遗憾道：

    “可惜了，我前日才锻好的新剑，头一回出鞘竟是为了这样……”

    他瞥了眼地上男子的面容。

    “这样相貌丑陋的人。”

    “他那几个师弟也是憎他却又惧他，成天骂他不知廉耻有辱师门，可真遇上了无一人敢应他的剑。”姬宴回想到这里，失笑道，“别说他师弟了，我跟他打的时候都怕不小心失误被他一剑砍了。”

    可他师兄口中动辄就要砍人的叶秋水此时却安静地睡着，看上去一点危险性也没有。他一手垫在脸下，另一只手捏着个酒壶，忽然失了力垂落在侧，指尖一松，酒壶眼看着就要坠落到地上，姬青禾连忙伸手接住了。

    青花白玉瓷，壶中的酒已经喝尽。

    正在此时，叶秋水的眼睫颤了颤，发出几声梦呓。他慢吞吞地抬起脑袋四周望了望，似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后，才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少年。

    姬青禾捧着酒壶，见他醒来，一时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叶秋水看上去对一觉睡醒身边突然多了个陌生少年一事接受良好，他懒洋洋地撑着头，将姬青禾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是……姬宴说的小师弟？”

    姬青禾点了点头。

    “喔，那你是来找我打名剑大会的吗？”

    姬青禾又点了点头，却忽然觉得第一次见面不说话很没礼貌，一定会落下个不好的印象分，于是小声道：“……是。”

    叶秋水噗嗤一声笑了，指了指他手里的酒壶。

    “你也看到了，我刚吃醉了酒，需得回去醒醒酒再换身衣裳。你在这里等我半个时辰，如何？”

    他眉眼轻弯，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将眼尾泪痣也晕染出一抹艳丽，比方才来路的满树桃花更胜几分春色。

    姬青禾忽然不敢看他，低下头磕磕绊绊地说：“好、好的。”

    外界有流言，叶秋水有许多床伴。

    外界还有流言，让叶秋水满意的队友都能当他的床伴。

    某日他一师弟实在看不下去他当众调情的行为了，气急败坏骂道：“叶秋水，你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你是打竞技场还是找人上床！”

    叶秋水听了，歪头趴在身边凌雪的肩上，睁大了眼故作天真地看着同门师弟：“怎么了，你队友不肯跟你上床，也不用来找我的麻烦吧？”

    “你——！！”

    姬青禾提着链刃，默默跟在叶秋水身后走进了名剑大会。

    叶秋水的凌雪队友从不固定，近几个月都是姬宴和他一起。姬青禾往日都是单打独斗的，来之前想起姬宴形容的叶秋水，开口道：“那我尽量配合好他。”

    姬宴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笨！光配合他就够了吗？”

    姬青禾茫然地看着自己师兄。

    “你怎么不把脑子送给远门沟养猪的王大婶？”姬宴一脸恨铁不成钢，“叶秋水挑队友的眼光和挑床伴一样高，你要是不让他打得畅快了，不管是赢是输，等着下了台立马被他一脚踹开吧。”

    “怎么算打得畅快？”

    姬宴扬了扬下巴，指向他背后。

    “用你手中的链刃，掌控对面的同时也掌控他。”

    姬青禾年纪虽轻却极有天赋，武功在吴钩台年轻一辈中称得上名列前茅。可今天他心绪混乱，整个人像是绷紧了弦似的，反而失误了好几次。

    好在他后半场调整了心态，两人逐渐打出配合来，战绩比姬青禾平日散排好看得多，但要达到叶秋水的要求肯定是远远不够的。他心下沮丧，一打完就主动向叶秋水辞别。

    “多谢前辈，我先告辞了。”

    叶秋水看了他一眼。

    “这就走了？”

    “我打得不好，回去多加……多加练习之后，再来叨扰前辈。”

    姬青禾越说声音越低，他连头都不敢抬，生怕看到心上人不虞的神色，一句话说完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背后的围巾却被人轻轻拽住了。姬青禾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他回过头，只见叶秋水饶有兴趣地捏着他围巾一角，红绸轻轻在掌心绕过两圈，略一用力将姬青禾拽到了跟前。

    叶秋水微微抬起下颌，似笑非笑地望进少年失神的双眼。

    “所以你……不想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