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演绎法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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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发现的,那明明是我自己研发的新品,市面上绝无撞款,仅此一家!”胡桃气得直拍桌子,“他居然就这么扔进了垃圾桶!” 钟离不得不调低耳机音量:“他或许没发现,只是误打误撞。” “然后误打误撞地把魈也甩开了?”胡桃重重地哼了声,言辞急厉,“不用安慰我,技不如人,我胡桃甘拜下风。等你们那头的事情结束了,先生务必把他抓到……请到「往生堂」走一趟,我一定好茶好食,好好招待!” 话音未落,耳机里便传来一阵忙音。钟离无声地叹了口气,又去安抚一直沉默的另一位:“魈?” 魈毫无怨言,认错得干脆:“钟离大人,此次是我失职。” “你们平安无事就好,”钟离进了电梯,拿出房卡一刷,箱体开始上行,“无须太过自责。” 魈嗯了声,可通话迟迟没有挂断,钟离只好再度开口:“怎么了?” 魈沉声道:“钟离大人,恕我僭越。他今日一行为已您招来了不必要的麻烦,人心叵测,您……” 魈欲言又止,钟离心下了然:“别担心,我会看好他。” 魈不是热络的性子,提醒带到,谈话即到此为止。钟离的目光穿过观景电梯的玻璃壁,落入下方L市繁华的夜景,神思却飘远,散入遥远的星幕。 魈的言辞其实已相当委婉。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达达利亚今夜单枪匹马杀穿了康奈尔的一处据点,无异于直接在他的脸上狠抽一巴掌。主仆一体,外人不知他们私下的龃龉,钟离这边还在跟人接洽,那边却折去人家左膀右臂,在康奈尔看来,分明是钟离气焰嚣张,要向他立威宣战。钟离此前精心伪造的身份,费尽周旋的接近,一夕之间付诸东流,全部打了水漂。 达达利亚嘴上说不愿意屈尊给他当狗,可反摆他一道时,又大张旗鼓地顶着他的名号招摇过市,玩得好一手偷天换日。钟离在餐桌上收到那几条消息时,甚至有一瞬想笑。 他心情不妙,康奈尔自然也别想捞得什么好下场。事已至此,钟离也无需再装纯良。十二个全副武装的精英,连同康奈尔本人在内,在向导的精神压迫下,原地石化成了十三尊任人宰割的雕塑。 方才还口出狂言的康奈尔现在连张嘴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钟离慢慢吃净最后一道甜点,旋即站起身,随手拨开挡路的枪口,走到哨兵面前,俯身抽走了他夹在内襟的邀请函。 礼尚往来,钟离也取出一方黑底烫金的名片,贴着康奈尔突突直跳的颈动脉,塞进了他的领口。 “多谢款待,”璃月人礼数周全,朝他微一颔首,“期待明日与您再晤。” 成排的冲锋枪像哑火的礼炮,随着满额冷汗的主人们一起目送钟离施然离去。 回程途中,钟离一路无话,驾驶位的甘雨自后视镜瞄他,今日明明按计划拿到了邀请函,可钟离显然并不开怀。她不知内情,问钟离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她愿意代为解决。钟离回过神,知道她所言的“解决”是指扛着RPG物理消愁,遂开口拒绝了——达达利亚虽行事过分,但罪不至死,暂且没必要用上火箭炮来教训。 再者,甘雨就算轰他千遍万遍,也改变不了木已成舟的事实。康奈尔是会所对外交流的窗口,达达利亚今日一刀虽没劈在七寸上,却也够狠够疼,足以激起他们的敌意与戒备。被一举推上浪尖的钟离此后要想不落下风,只能强硬到底,还要搭上足够吸引人的筹码,才能换得再次和对面坐回谈判桌前的机会。否则一旦露出疲态,康奈尔及会所背后的势力将立刻反扑,届时还能否像今晚这般全身而退就难说了。 这柄被外界冠以“白银”之称的利刃甫一出鞘,就把钟离的后路斩了个一干二净,逼得他今后只能进,不能退。好在达达利亚并未把事情做绝:徒留的一线虽是险途,却也能通向终点。至于半途会不会失足跌落,那就要看钟离的本事了。 这契约之内的出格手段刚好卡在钟离的底线附近,难以界定性质的恶劣程度。倘若钟离不是那个受害者,他说不定会夸上一句年轻意气,性情中人。可现在他只感到手痒,迫切地需要拎起一件趁手工具,磨去这刺人的棱角。 电梯叮的一声,顶层到了。钟离走到房前刷卡开门,未等抬步,先被扔在门口的外套挡住了去路。 散落的衣衫扔得到处都是,钟离眼尖地发现有件内衬沾了血,被弃在墙角,破破烂烂,已经看不出原貌。 浴室传来水声,钟离绕过地上的狼藉,走过去敲了敲门:“达达利亚?” 隔着一道玻璃,青年的声音变得模糊:“大忙人,我在洗澡,你非要现在找我?” 语气正常,声调正常,连顶嘴的腔调都和以前别无二致,看来的确如魈所言,没什么大碍。钟离不欲在浴室的门口展开话题:“我在客厅等你。” 达达利亚没让他等太久,两分钟后就拉了开门。尚未吹干的头发被随手捋至脑后,青年只穿了件浴袍,就这么走到沙发前,利落地坐在了钟离对面。 “怎么样大领导?”达达利亚熟门熟路地端起钟离面前的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今晚这顿吃得还算满意吗?” ——这就是轻视我的代价,你尝到了吗? “尚可,”钟离面如止水,看不出喜怒,“差强人意。” 笃定他只是在强撑脸面,达达利亚勾起唇角:“这么看来,我还需要再接再厉啊。” 他的话说得嚣张,几乎变相承认了就是故意为之,钟离却没接这挑衅:“下午你问了我三个问题,礼尚往来,现在该轮到我了。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达达利亚一扬眉,看上去心情极好,耐心十足地向后一靠:“你尽管问。” 钟离的金瞳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带一层并不明显的审视:“你在塔内的军事学院就读期间,是谁在照顾你?” “……”达达利亚微妙地哽了一下,“……你就问这个?” 他的停顿只有一瞬,很快恢复了自然:“怎么,想揪出来是哪个师德败坏的教出了我这样的混蛋?那可多了去了。” “实在好奇就自己回伦敦塔去查啊,”青年端起茶杯,饮光了剩下的一层薄底,“你不是塔的高层吗,动动手指的事,何必在这跟我白费口舌。” 钟离没再继续追究,而是换了下个问题:“读书期间,可曾有人欺负过你?” 达达利亚嗤笑一声:“但凡你认真看过那张审查表,就不会问出这种愚蠢问题。那上面已经把我犯过的处分列得一清二楚了,劳驾您掀掀眼皮,自己去看。” “好,过后我会仔细看完。”钟离的神色认真,不似开玩笑,“最后一个问题。” “你选择离开塔,是因为之前提到的那位‘已故之人’吗?” “……”达达利亚盯着他,笑意渐渐敛了,“打听这么多,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钟离的反应偏离预设太远,他明明应该气急败坏,应该拿出合约在他面前撕个粉碎,而不是云淡风轻地闲聊往事,好像今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这种费尽心思挥出的一拳砸在了棉花上的感觉让达达利亚的好心情散了大半,语气重新变得恶劣:“我的过去和未来不论好坏都与你无关吧?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看在铜臭的份上勉强合作几天,等尾款到手就一拍两散。别说什么你忽然开始对我感兴趣了之类的屁话——” 钟离直接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我知道了。” 他又知道什么了,假高深还没扮够?达达利亚闻言更加不耐烦,当的一声把茶杯放回桌上:“怎么,被我说中了?想解约就直说,想报复也随你,不必在这惺惺作态。” 钟离自沙发上起身,随手脱去自己的外套,继而开始拆解袖扣,闻言瞥了达达利亚一记:“我劝你收回刚才的话,一直激怒我对你没有好处。” “哈,恼羞成怒了?”达达利亚也腾地站起来,向前跨出一步,“你不是很能忍吗?怎么现在装不下去了?我——呃!” 话音戛然而止。没有理会堪堪停在几寸之遥的僵硬身躯,钟离拆下一对镶玉袖扣,搁在茶几一角,并细致地挽起袖口:“说得不错,我是恼怒,但不是对你今日所为——此前的确是我看轻了你,算我应得之惩。” 刃有双面,达达利亚今夜击碎的不仅是钟离和康奈尔之间虚与委蛇的假象,还有往事为达达利亚镀上的那层朦胧滤镜。直到今夜赴宴前,钟离对达达利亚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十四岁那年。一个不幸遭受厄运的少年罢了,看似尖利的恶语不过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实际根本不痛不痒,翻不出什么水花。 这层如今看来略显盲目的信任来自多方加持,当年的钟离居无定所,公务繁忙,腾不出精力亲自带他,把达达利亚安置在塔内是当时的最优解。可经年已过,钟离才发现伦敦塔不但没把他训好,反而让他凶野成了性。几年刀口舔血的雇佣兵生涯也没教会他什么叫谨小慎微,反倒让他更加如鱼得水,成了丛林法则的不二拥趸:只要刀够锋,枪够快,实力够强,他便能一直一往无前。至于青天几高,黄地何厚,达达利亚根本不在乎。 “为山九仞。”钟离语气淡然,他口中的恼怒像是一句随口客套,“早日动手修理,也不至于让你长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的话语似乎带有某种rou眼难见的力量,每说一个字,达达利亚的肩头就更沉一分。直至尾音落下,达达利亚再也站不住,单侧膝盖直直砸向地面,咚的一声,在地面磕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纹。 达达利亚并非常人,他是哨兵,和钟离一样,拥有可视四维的能力,但也仅仅是目睹罢了——那些精神丝穿透达达利亚纸糊的防御壁仅需一瞬,达达利亚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体验作植物人的感受,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rou都失去了控制,做出与他脑内下达的命令完全相反的动作。钟离甚至连舌肌也不放过,达达利亚空有满腔脏话,却半个字也吐不出,一口气滞在胸口,堵得他差点呕出血来。 在达达利亚的几欲喷火的怒视中,钟离倚坐在沙发扶手一侧,向他投来居高临下的注目:“我当你在这行声名鹊起,不说有什么大智慧,至少也该有些明哲保身的小聪明。现在看来,是我掌错了眼。” “你有没有仔细想过,无论是和我一绑到底,还是解约抽身,抑或投奔敌方,实际都是无解的死路?”钟离像是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把每种可能都剖给他看,“得罪了我,塔不会放过你,公会为了避嫌,会主动把你除名;你在契约期内置雇主于不利,自毁名声,就算与我顺利解约,今后也定然无人愿意用你;康奈尔手下十几人被杀,他不可能当无事发生,再者,你今日敢背叛我投奔他,来日就敢反咬他一口,你猜康奈尔究竟会不会冒此风险收留你?” 达达利亚根本说不出话,钟离便替他下了评断:“明明可以作壁上观,你偏要跳进局中,不惜以身涉险,各方结仇,就为给我使个绊子,逞一时之快。我该夸你英勇无匹,还是愚不可及?” 说到底,钟离真正愠怒的点,不在于达达利亚近乎背后中伤的恶意报复,而是他伤敌一千,自损一万的自毁行径。年轻意气是达达利亚值得拥有的特质,可年少轻狂不是。原本剑走偏锋者就比凡铁更易折断,凝视深渊的人,深渊也在回以伺机而动的窥探,只等他有朝一日不慎跌落,必会让他摔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达达利亚口不能言的几分钟里,一直在冒着精神图景崩溃的风险,尝试挣脱钟离强加的束缚。钟离一番言辞犀利的教训说完,他的反抗明显加剧,钟离无意伤他,稍松了桎梏。此消彼长,达达利亚这才找回唇舌的控制权:“大领导,你做官上瘾吗,训起人来没完没了……咳咳,你说的那些,什么前程声誉,结仇招恨……我根本不在乎。只要你今天切身感受到痛了,我就赢了,懂吗?” 被打湿的额发捋到后面,露出了达达利亚完整的锐利眉目:“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正在心里骂我朽木不可雕?太有趣了,你居然在试图纠正我……可你又不是上帝,凭什么要求天底下的人都要按你的规则活?” 青年的蓝瞳灼灼如火,明明还被强压着跪在地上,脱口而出的却尽是狂言:“你当我真是傻子吗?收益与风险必然是成正比的,我早有觉悟。况且我已经警告你不止一次了,我不争生死,只论输赢。是你不信,非要等到我动手让你清醒——钟离,你才是蠢得无可救药。” 好一把宁折不弯的刀。 “说到底,你只是想向我证明你有实力,值得我高看一眼。”堵不如疏,钟离忽然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我认可了,你的确给我添了个不小的麻烦——你既不在乎那些代价,那便算你赢了。” “这是事实,”达达利亚反唇相讥,“败者只需要接受,没资格认可。” 钟离说:“但事实是,今日若不是我在康奈尔面前保下了你,你肩上的那道伤恐怕要换个位置。” “怎么,我该夸你反应快吗,没提前串通就能天衣无缝地圆上谎?”达达利亚冷笑,“再说我又没求过你,少来道德绑架。” “只是陈述事实,”钟离心平气和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它已经发生了。” 跪在地上的左膝过了最疼的阶段,开始隐隐发麻。达达利亚的耐心快要告罄:“你是在不忿吗?哈,真是难得啊,我当你这副圣人壳子能一直端到天荒地老呢。” “我很好奇,”钟离拉开抽屉,取出药箱,“你的性命都要不保了,究竟是什么给了你到现在还在乱吠的勇气?” “杀人不快乐,诛心才快乐。”达达利亚讥讽道,“随你怎么宰割,气急败坏的都是你,不是我。” “照你这么说,我也是胜者。”钟离拆开棉签,取出小瓶碘伏蘸了蘸,“你赢了你的尊严脸面,我赢了你的身家性命。” 达达利亚一愣:“放……我什么时候说要押上我的命了?” “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不争生死,随我宰割。”钟离说着,在他面前蹲下身,一把剥开浴袍领口,“我同意了。” 这什么断章取义的强盗逻辑,达达利亚难以置信道:“钟离,你是无赖吗?等等,你想干什么?——嘶!” 钟离按在创口上的手稳如泰山:“既然自诩成年人,就该负起自己的责任。搅浑了这池水,就别想着全身而退了。” 突出起来的疼痛让达达利亚的额角立刻渗出了一层冷汗:“如果……我拒绝呢?” 达达利亚的耳畔嗡的一声,视野内出现斑驳的色块,精神图景“沸腾”起来,发出尖啸般的警报。达达利亚睁大双眼,看见钟离几不可察地笑了下:“你会同意的。” 被拆穿之后连装都懒得装,直接开始赤裸裸地威胁了吗? 伤口和太阳xue都在一跳一跳地发痛,达达利亚的牙关咬得死紧,他有理由怀疑钟离是在挟私报复,原本只是一道子弹擦伤,达达利亚甚至懒得处理,可被钟离这么一按,他深以为自己明早就得被送进ICU抢救。 钟离说完,将敷布往伤口一贴,彻底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压迫。达达利亚一时不察,全身肌rou松懈下来,仰面向后栽在了地板上。 向导的攻击针对的不是rou体,而是精神。被“麻醉”太久,达达利亚一时半会儿没法找回自己的身体控制权,只能仰躺在地上,看着钟离裹在西裤下的一截匀称脚腕在自己眼前乱晃。 精神侵略的后遗症太强,达达利亚头昏眼花,一把攥住了钟离的脚踝:“别转了,我快吐了。” 钟离正在收拾药箱,话音自头顶轻飘飘地落下来:“这条裤子九万,想好了再吐。” “靠,贪官,”达达利亚磨了磨牙,极力忽略翻涌的恶心感,“你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不信可以自己入职来看。” 达达利亚哼笑一声,手指发力,钳得钟离不得不停在原地:“别做梦了,我巴不得离你越远越好。” 钟离的脚腕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皮rou,踝骨突出得硌手。虎口正抵在跟腱上,达达利亚于斗嘴中分出一缕心神:现在掐下去的话,能不能一举把它折断? 似是察觉到了他充满恶意的念头,钟离垂首,终于舍得分给他一个眼神。 见他看过来,达达利亚发出了真心实意的疑问:“你真是病得不轻,居然还敢留着我卖命,就不怕我再像今天这样背后捅你?” 达达利亚已用今日的行动印证了自己所言非虚,可那双金瞳依旧平静,闻言只是轻轻眯起:“是么?你大可以试试。” “好啊,”如星火落入原野,总是无光的黯蓝眼眸腾地燃起火焰,“下一次,我一定会让你亲口说出‘满意’两个字。” 眼见小鱼咬钩,钟离满意地合上药箱。 “拭目以待。” --- 不知是巧合还是默契,关于项圈和魈的存在,二人都没有提及,任凭暗流涌动的一夜就此结束。第二天一早,两人各自收拾好,一起乘车到了会场。 钟离是从康奈尔那里拿到的邀请函,可在门厅处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康奈尔,而是另一个鬓发灰白的男性。来人衣着考究,长相斯文,未语三分笑。 “钟离先生,久仰大名,”他用未拄手杖的另一只手与钟离交握,“我是威廉·霍华德。” Old money。达达利亚跟在钟离身后,漫不经心地想。比康奈尔那个土暴发户还要虚伪的一丘之貉。 “霍华德先生,”蜻蜓点水地一握,钟离松开手,“百闻不如一见。” 假扮old money的大贪官。达达利亚瞄了眼钟离的背影。昨天强制给他换了剧本,今天钟离就依据新的“人设”重新做了调整,表面客气、隐约高慢,和昨晚那个会生气会训人的毒舌向导简直判若两人。 要不是场合不对,达达利亚都想真心夸他一句:你不去当职业演员真是影视界一大损失。 达达利亚天生厌烦装腔作势,做不来钟离那么精细的表演,因此只是面无表情地杵在原地当空气。霍华德却不愿放过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珠一转,落到这个高挑的青年身上。 “钟离先生,这位是?” “我的宠物。” 达达利亚已经对这个词免疫了,闻言眼都没眨一下。似乎是没想到钟离的回答这么直白,霍华德一顿,目光扫过青年不着任何装饰的颈间,微笑道:“一表人才。” 宠物要有宠物的样子,达达利亚没有回应。好在霍华德的重点不在他身上,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钟离先生随我移步里间。” 果然,这个人迹罕见,看起来只是个普通沙龙的前厅只是装饰。霍华德带着他们进了电梯,按下负一层,达达利亚眼尖地看到下方还有B2到B9整整四排按钮。 看来真正的会所藏匿在不见天日的地下。 厢体缓缓下沉,随即停驻,分开的金属门像无形中张开的大口,达达利亚几乎都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肃杀。 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焊死在了霍德华的脸上,银杖一点,霍华德转过身:“两位,请。” 门外站着的康奈尔也露出个略显阴鸷的笑:“恭候二位多时了。” ——一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鸿门宴。 冤家路窄,达达利亚的视线扫过站在康奈尔身后的几个保镖,听见钟离略显冷淡地说道:“又见面了,康奈尔先生。” “会所规定,凡来者必须缴械,不可佩戴武器。”康奈尔一抬下巴,几个保镖向二人走来,“不好意思,得罪了。” 达达利亚上前一步,手按上自己的腰间,保镖们的神色立刻紧张起来,纷纷端起冲锋枪。 钟离却抬手拦下了达达利亚。 “第一面抢人,第二面搜身,”钟离说,“原来康奈尔先生独具一格的待客之道不是个例,真是令人感佩。” “钟离先生言重了,”霍华德笑着摇摇头,“只是例行检查。” “自然,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钟离点点头,侧目对达达利亚道,“枪。” 眼神交接片刻,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达达利亚听话地自后腰处抽出了一把APS手枪。 其中一个保镖正欲伸手接过,达达利亚忽然以两指卸下弹匣,任凭其滑落在地,足足二十枚铜钢子弹倒豆般滚了满地。又是咚的一声,达达利亚张开剩余三指,枪身也砸脱在地,躺在了青年脚下。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康奈尔猛地踢开滚至脚边的一枚子弹:“钟离,你别欺人太甚!” “我已按贵地的规矩,交出了配枪,何来欺人一说。”钟离淡淡道,“康奈尔先生,您可以动手收走了。” 被肢解的枪支和子弹不可能自动复原,除非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捡。康奈尔的脸涨得通红,当即就要抢过保镖的冲锋枪动手,霍华德却先一步出了声:“康奈尔。” 康奈尔顿时钉在了原地,他觑了眼老者的脸色,不甘地垂下手。 真是一条听话的好狗。达达利亚暗自挑眉。看来这个霍德华来头不小。 “礼数不周,让钟离先生见笑了。”霍华德双手搭在银杖上,露出个堪称慈祥的笑,与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这满地的垃圾,我们稍后会收走。但此处不单向宠物们开放,先生的武器,可否一并移交保管?” 钟离不为所动:“不才,钟某不擅舞刀弄枪,无械可交。” 这就是给台阶不下了。达达利亚看康奈尔的表情,估计他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可霍华德并未动怒,还是那副和蔼表情:“钟离先生既然这么说了,我们也不好强搜。不过为安全起见,还是要请您过一道安检。” 他在前面领路,荷枪实弹的保镖们默契地停步,目送一行人穿过长廊。霍华德停在一扇浮雕木门前,手下自动替他推开门扇,嘈杂的人声顿时扑面而来。 门后竟是一个挑高的环形大厅,地面下沉了至少一层,他们所在的入口是二层围栏走廊的一角,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面的墙体,根本不见人影。门框上的黑匣子闪着绿灯,达达利亚猜那就是霍华德提到的安检仪器。小东西看起来十分无害,似乎只要简单地走过去,就能接触到真正的地下世界。 达达利亚皱起眉,他直觉霍华德不可能这么好说话,仪器说不定有古怪。还没等他想办法提醒钟离,就见后者脚步未停,直接穿了过去——仪器没有响。 似是察觉到达达利亚没有跟上,钟离转过身,叫了他一声:“过来。” 他面色如常,语气沉稳,似乎真的没有任何问题。 达达利亚只好跟上,他身高腿长,一脚迈了进去,可就在他穿过门扉的刹那,耳边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嗡”声。 趁着霍华德和康奈尔还未进来,达达利亚走到钟离身边,视线落入下方的大厅,双唇微动,吐字飞快:“你是真不怕死啊。” “只是干扰信号,”钟离也望下去,“赌赢了。” 疯子。达达利亚闭上了嘴。耳边细小的嗡鸣很快就消失了,可太阳xue处的血流明显加快了。达达利亚还没和向导结合,也久未做过疏导,上次加固防御壁还是在机场,此时精神力被强行压制的感觉尤为明显,让他喉头发紧,泛起隐约的恶心。 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达达利亚略带自嘲地想。昨天摆了钟离一道,防御壁被捅成筛子,今天就遭了殃。 霍华德走进来,脸上的皱纹深深堆起:“钟离先生真君子。” 达达利亚品着那个“gentleman”,反胃加重,十分想吐他一脸:你也是真小人,asshole。 霍华德顺着钟离的目光投至下方,大厅里分散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无一例外地戴着面具。达达利亚作为哨兵的出色五感发挥了作用,看清了他们手中拿着各色的吊牌,有些则是名册。 霍华德为他们介绍:“诸位可以在此处自由买卖。” 要不是名册上贴着的都是成堆的rou色,这里看起来与交流研讨会无甚区别。达达利亚更恶心了,他移开目光,把视线焦点放到钟离的后颈上,盯着那枚黄玉发扣散神。 霍华德说:“钟离先生不远万里自璃月赶来,舟车劳顿,今日不如先随我们到楼下放松休息,生意日后再谈不迟,也算我们略尽地主之谊。” 钟离端得四平八稳,看起来比霍华德更有耐性:“那就有劳了。” 几人便没有下楼,而是再次乘坐电梯到了下层。空气开始变得更加滞闷,达达利亚凭过往经验估计他们已经到了地下十米处。 楼下是个乌烟瘴气的赌场,和上一层的布局一样,中间打通,天花板挑高,他们一行在蒙蒙的青烟中绕二楼的走廊转了半圈,达达利亚与钟离并排,脚步交错,忽然踩了他一脚。 这个小插曲转瞬即逝,钟离只是略掀眼皮,不耐烦似的,直接从达达利亚身侧走了出去。达达利亚盯着那截摇晃的发尾,心底啧了声:吸这一点麻叶又不会上瘾,顶多头脑发昏。管他懂没懂,合约里又没写保护雇主这一条,自己主动提醒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霍华德把他们领进一个单独的隔间,屋内已有几人围坐在桌边,听到声响,一齐转头看了过来。 “这位是钟离先生,”霍华德为他们做介绍,“来自璃月。” 两男两女,无一例外都戴着面具。荷官极有眼色,把桌上散落的扑克收了起来。 戴着黑手套的女人笑了下,赤红的唇衬得她齿列森白:“璃月人啊,钟先生,请坐。” “璃月是个好地方啊,”旁边的胖男人接过话头,在脚边宠物举起的掌心里敲落雪茄灰,“山清,水秀,人也美。” “听说这位钟离先生昨天掀了康奈尔的场子呢,”坐在男人对面的少女掩唇笑道,“可给了我们的little pooch好大一个下马威。” 康奈尔自进门起到现在一直站在一旁,即使被唤作杂种狗也一声未吭,好似突然哑了。 坐庄位的男人并未参与到他们的讨论中,脸上的法令纹如刀凿斧刻,十分不苟言笑,只是食指于桌上一点,侍从立刻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上前,添好三把椅子后便再度隐匿在了黑暗中。 头顶的强光吊灯,烟雾缭绕的牌桌,不明身份的男女,藏于各个角落的侍者,看来又是一场恶战。达达利亚心神一凛,眼神却投到地上,顺从地接过钟离递来的外衣,站在向导身后当个安静的衣架。 霍华德坐在钟离的右手边,为他挨个介绍:“这位是协会的七委员之一,欧文夫人。” 最开始出声的女人颔首致意。 “这位是协会的财政主管,朗佐尼先生。” 胖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门牙:“幸会。” “这位是会长的千金,凯特小姐。” 少女摇起带羽的折扇:“你好啊,钟离先生,叫我K就好。” “最后这位……” 男人一抬手,霍华德自动息了声。 “戴维·塞尔伍德,”如鹰般冷厉的目光看向钟离,“协会副会长。” 蓝色的、绿色的眼珠,上扬的、下垂的嘴角,期待的、审视的视线,于此刻汇集到一点。 目光环视过满桌的魑魅魍魉,钟离微微一笑。 “伦敦塔璃月分部,管理人,摩拉克斯。” 瞳孔骤然紧缩,达达利亚拼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疯了般猛地抬头看向他。 于落针可闻的寂静中,达达利亚听见向导平稳的声音。 “诸位,幸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