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幕 乌鸦森林I

    色罗拉大宅的夜晚似乎无比漫长——黑暗，死尸，诅咒，怪物，它们像徘徊于长廊的阴影，无时不刻煎熬着人们的心。

    风雨过后便是风平浪静，大宅一夜过后，事情进展便出奇的顺利。

    与色罗拉的漫漫长夜相比，利奥等人在白昼的进度十分的快。

    紫黑的天穹仍黯淡着，他们离开了大宅，在庄园东侧的马厩找到了一些幸存的士兵与仆人，以及几匹良马。

    十分幸运。

    众人商议过后，决定让莉兹与其他人留下，利奥和奎勒·色罗拉从大宅出发，前往色罗拉森林后的数个色罗拉领地村庄，查看色罗拉领地的状况，同时寻找罗马卡的下落。

    这一次，没有污蚀，没有强盗。

    终于，穿越昏暗的森林与车辙散乱的草野，从泛起一丝曙光的天幕至明亮柔和的蓝色青空，利奥等人几番寻找，在第二个村庄找到了罗马卡，以及几名随从与村民冰冷的尸体。

    他们的情况并不好，躲藏在遭遇洗劫，从而布满血迹与恶臭的简陋村屋中，病痛，饥饿，困倦，接踵而来。

    当屋外的脚步声来临时，罗马卡慢慢睁开充斥血丝的眼，握紧腰间的剑柄。

    天亮了吗？

    他那模糊的视野中，昏暗的木门轮廓下，有一些光线射进。

    其他人呢？

    罗马卡僵硬地转动脖子，面向屋子其他角落，他记得那里有几名昏迷不醒的随从。

    他心想，也许自己就要葬身在无名的村庄...事实如此，不容选择。

    经历了足够多的意外，不幸，磨难，他仿佛有所明悟，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静静躺在地上，手边长剑的剑柄处突然泛起微光，也许是窗隙射进来的光。

    上面的文字突然从模糊转为清晰。

    （罗马卡·塞纳河）

    瞬间，罗马卡清醒不少。

    “不能再逃。”

    他出神片刻，艰难地睁大眼，站起身，决定与屋外的不速之客放手一搏，不论那是强盗还是怪物。

    他吃力地迈开步子，扶着石墙来到木门边上，呼吸逐渐放缓。

    很快，门被打开，光芒涌入屋内。

    他下意识抬起手握的，无比沉重的剑，身体的虚弱却如潮水般袭来，抹黑视野，溺水般的无力感里，他只能松开手中的剑，心道糟糕，向后倒去。

    漫漫长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一阵寒冷。

    罗马卡惊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布满蛛网的村屋天花板，以及床边的利奥，奎勒·色罗拉。

    许多温暖的光束从村屋的缝隙里钻进，他不怎么看得清，但能感受到。

    他微怔，有些不敢置信，随后长叹一声，眼角渗出泪水。

    “可能我已经回归神明的怀抱...他倾听了我死后的遗愿，并且满足了我。”

    他从焦灼的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呢喃，视线一再模糊。

    不过，声音太微弱了，利奥与奎勒完全听不到。

    他们对视一眼，重新看向罗马卡。

    “我们会让马驮你回去，坚持下去，罗马卡。”

    利奥帮助罗马卡喝了一些水，继续道：“别忘记，你需要完成你的任务，回到湖岩城继续你的责任。”

    听到这里，罗马卡的眼睛恢复一些神采。

    他凝视利奥片刻，随后缓缓转动眼珠，将视线移向屋子的角落。

    当然，利奥与奎勒·瑟罗拉明白其意义，可惜这间屋子里只剩罗马卡一个活人了。

    没过多久，罗马卡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他只受了一些轻伤。”

    奎勒·色罗拉简单查看了罗马卡的状况，随后轻松地将其扛在肩上，走向屋外草地上休憩的两匹马。

    没走两步，他不经意地偏过头，望了沉默凝视村屋角落的利奥一眼，随后扭过头，“走吧，我的朋友。”

    “嗯。”

    利奥沉声回应，没有犹豫地转身，与奎勒·色罗拉一同告别这个弥漫悲惨的村庄。

    路上，他们交谈了片刻。

    “奎勒·色罗拉...村庄毁坏，村民离去，你今后...”

    利奥试图询问奎勒接下来的打算，同时观察着他的表情。

    “之前说过，我不准备在瑟薇塔帝国南部继续逗留。”

    奎勒·色罗拉稳稳地抓着缰绳，沉静的表情毫无变化，“没什么太具体的计划...我虽然会被许多人记恨——如同泰拉丝神殿对我的愤怒一样...也许更多。但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的朋友，从某种角度上说，我在追随你的脚步。”

    他的嘴唇扬起一丝弧度。

    所谓追随利奥的脚步，指的是和利奥·塔内库一样，成为猎魔人。

    只要奎勒·色罗拉成功换血，他便是色罗拉猎魔人的继承者。

    做猎魔人做的事，承受猎魔人所承受的责任。

    利奥沉默不语，而奎勒·色罗拉继续道：“我想，你仍在意那些无辜者，死者，悲惨者。嗯哼，这在所难免，我以前也在乎这些...可是，人们终究该认识到，只有接纳不幸与灾祸，才能迈出下一步。”

    他眯起眼睛，继续道：“时间流逝，历史更替，不论平民，贵族，领主...凡人都需要接纳不幸与灾祸，不管是别人的，还是他们自己的，或是无意的，甚至是恶意的...”

    说到这里，奎勒·色罗拉突然露出微笑，戛然而止，随后他像试图纠正错误一般改口：“凡人没有权利过问命运为何如此安排，面对不幸绝大多数人都无能为力——但是你不一样，利奥·塔内库。与你短暂的接触让我见识到了...人类的崭新一面。”

    “并非只有神明才能掌控命运...向你一样的人，猎魔人，强大的人，都可以免除他人的不幸。”

    奎勒·色罗拉笑意变淡，同时耸了耸肩，“就像你免除那位泰拉丝神殿女教士的不幸那样...我现在有些明白你的意图...呵，也许你并非图谋着什么，你只是接过了一些...一些不幸，一些自然而然落在你身上的责任。”

    他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有些怅然若失，“许久，许久之前...我的祖先也像你一样这么做...”

    最后这句话太过轻微，利奥并未听清。

    不过面对奎勒·色罗拉的抬举，利奥显得非常平静。

    “听起来我像个烂好人。”

    利奥直言不讳。

    他并不知道奎勒·色罗拉说这些的意图所在，是有感而发吗？所以随便应对。

    “不论什么人...利奥·塔内库，你皆可能选择，都能改变。”

    时间在二人的谈话中流逝，他们很快返回色罗拉庄园。

    将马匹与罗马卡安置好，奎勒·色罗拉和利奥重回大宅，推开大门，莉兹，阿力等人在大宅的大厅等候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