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幕 黄昏与黎明II

    澎湃如潮的湛蓝光辉以海纳为起点，迅速延伸至利奥头顶深邃无尽的黑夜，从梅尔维斯城的各处来看，这仿佛通往天空的一座光辉桥梁。

    “那是什么？”

    居民街的某处，困倦的平民揉着惺忪的睡眼，倒映光辉的眼睛慢慢瞪大。

    先是靠近小巷的居民街道，而后是更远处的工会路，连绵的灯火建筑之间，越来越多的门窗被打开，来自各方的视线汇聚于这一座堪称奇观的光辉桥梁。

    这个夜晚本该是猎魔人和污蚀的不眠之夜，但从现在开始，便是梅尔维斯之夜。

    几乎是整座城的不眠之夜。

    而作为当事人的利奥·塔内库无暇顾及这些，膨胀的湛蓝光束将他全身笼罩在内，无法动弹，之前温软的海滩气息荡然无存，深海的寒冷和窒息感令他透不过气，视野所及尽是耀眼模糊的光芒。

    眩晕之中，他能感觉到一些联系，手握的海纳在复苏之后，似乎和天空中的某些事物相联系，而在联系沟通的过程之中，太过强大的力量令他不堪重负。

    作为曾经的海之神器，神明所驱使的物件，海纳所拥有的力量超乎想象，单纯的人类大陆知识，如魔道学天赋学根本无法解释其强度和特征，总之，光辉桥梁还在持续，它让利奥的处境危险异常。

    利奥勉强睁开眼睛，手握的光辉桥梁无穷无尽，通往天空，如同摇摇欲坠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

    他咬牙坚持，试图放出风绿或者灰银柄之力保护自己，但皆被澎湃的湛蓝光辉冲开，无法起效。

    深处绝境，不断增加的压力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可怕的念头自然浮现。

    他战胜了污蚀，却在海纳的膨胀的力量之中消亡...光是想象便无比憋屈。

    而正因为生命处于悬崖边缘，他想通了一些事情，一些模糊的画面在眼前闪烁掠过。

    他从普黎号落海，坠入黑暗深处，在暗流涌动的寒冷之中没有死亡，是藏于体内的海纳绽放蓝光保护了他...模糊的深海里，似乎有湛蓝的光芒指引着鱼群阻挡追击的污蚀，护送他落向暗流的更深处。

    在长达五天的逐波流浪中，海纳数次击退海中污蚀的袭击...水魔，蛭灵，混合体等等，甚至汲取双星海域的力量，恢复到了现在的强盛，只是今夜才被彻底唤醒。

    洛丝给予他的海纳两次助他摆脱危机，但若他不够强大，终究会因海纳而消亡——这仿佛是种没有退路的，无法回避的，轮转的命运。

    往前是荆棘遍布的绝路，身后却是不断崩塌的悬崖。

    该如何向死而生？

    利奥抱着无法解答的疑问，在不断消融他视野，将一切染白的致命而耀眼的光辉里失去最后的一丝意识。

    ···

    他似乎置身湖底，困倦和疲惫深深缠住躯体，不得动弹。

    慢慢的，他抬起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却晶莹，感受到上方传来些许拥有温度的微光。

    “门豪斯（大陆著名学者，神圣帝国传奇法师）曾说，宿命真实存在，一如天空的星体运转般遵循秩序，在某种尚不能加以解释的条件或规律中推动人生的进行，即便是至高神明，也仅能干涉过程，无法扭转结果。”

    本该清澈悦耳的女孩声音好像来自粼粼的湖面之外，穿过层层的纷乱水流变得嘈杂难辨，传至湖底，在耳畔回荡。

    利奥无法对此作出回应，可他有种强烈的冲动，竭力睁开眼，试图接纳水面之外的绚丽光线。

    “在我看来，正视宿命，不代表就此屈服于阴影和未知。我们接纳沉重的使命，承认自身的渺小，容忍不幸和灾难...却不可选择随波逐流，不可放弃自己。”

    女孩的声音忽远忽近，在模糊嘈杂和清晰悦耳之间来回变换，一如身边不平静的，暗流涌动的湖底。

    “如果黄昏与黎明——”

    黄昏与黎明。

    这一段普通的瑟薇塔帝国语却像顷刻间拥有魔力，将所有嘈杂或清晰，遥远或回荡的声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来自湖底之下的，记忆最深处的宁静。

    紧接着，如蔓藤般紧紧缠绕于身的困倦和疲惫亦随之消去，被封闭的五感顷刻间打开，复苏的意识点亮漆黑一片的脑海，调整焦距，将视野中的模糊轮廓转为清晰的景物。

    一切都清晰起来。

    昏暗寒冷的湖底，丛生的翠色水藻盘踞在沉寂的灰岩缝隙之间，偶尔吐出彩色的气泡，在松软的底沙间露出一角，恰好托起湖面之外洒下的斑斓光点，仿佛一双手，在黑暗托起一束摇曳的光明。

    “...”

    利奥猛地仰起头，视线顺着这一束光移向湖面。

    粼粼的碧澜已经将湖面分割成无数块耀眼的镜子，就像摔落在地破碎一地的剔透水晶，无法看清外面的世界。

    虽然看不见，他却依旧能感受到，有一种极其强烈又熟悉的联系透过了湖面，无需刺耳的言语，将嘈杂驱散，疲惫扫除，将意识模糊的他唤醒。

    “黄昏——”

    利奥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湖水涌进喉咙，呛出大团大团的气泡。

    他有些不解，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要说这些。

    扑通。

    一瞬间，他似乎听见某物坠入湖中的落水声。

    伴随他偏过头，犹如晚霞般的光芒照亮视野，本该碎裂的湖面消去裂痕，拼接成一片完整的天空，而在那黄昏般的色彩的最浓郁部分之内，一枚戒指从刺目的光线里飞出，它的精致花纹，奇异轮廓皆清晰无比地倒映在他的双眸深处，不断放大。

    接着，他果断地伸出手，名为“黄昏”的戒指重归他的手心，迅速融于他手心的“风绿”符文之中。

    顿时，无数的缤纷的画面在脑海中颤抖着炸裂开来，掀起一场冲破记忆封锁的风暴。

    “利奥·洛冬萨，祝贺你成为黎明使者，和...一起守护神圣帝国。”

    “利奥·洛冬萨，黄昏之戒竟然选择了你！要知道，你已经拥有了第十黎明！”

    “利奥·洛冬萨，你该前往海因圣希里，寻找一位能和你并肩作战的好伙伴！”

    “利奥...不，我想我应该换个称呼了...”

    “冕下，有关第十黎明...”

    “冕下，有关神圣帝国誓守...”

    “冕下，有关海因圣希里...”

    “冕下...”

    太多太多的记忆画面令他混乱不堪，他甚至不知道这些画面和记忆从何而来，但它们的确真实存在过，存在于他被封锁的记忆的最深处。

    利奥来不及整理，一股奇异的力量将他从混乱的记忆之中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