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旧城,怪人,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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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厕所出来后。 她瞥了眼床上熟睡的少年,表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随后抬腿,转身向门外走去。 上辈子啊…… 女人背靠在门板上,从兜里掏出包烟,漫不经心地抽了一根咬在嘴里,又拿出打火机啪嗒一下点燃。动作一气呵成,像是做了很多遍一样娴熟,甚至还有股随性慵懒的感觉。 然后她陷入沉思,抽着烟,无声沉默,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上辈子她18岁离家出走,一个人来到了榕城,因为当时没见识,缺乏社会经验,年轻,单纯又无知,她过得很凄惨,坎坷着撑到了现在。 回过头看,算上上辈子,她已经在这座旧城扎根十余年。真正安定下来,还是得从到这两年之后算起。目前还算过得去,起码还能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捡到那孩子的那天,是什么日子,她忘了。 就记得回家路上,某个小巷垃圾堆,缩着一个小孩。瘦巴又干瘪,可怜的把自己团成一个球,蜷在窄小的角落,浑身脏兮兮的,还轻微发抖。 看起来很狼狈。 那时候,扫黑除恶,还进行的没那么彻底,全国各地,都还有人贩子猖獗的活动,还蛮混乱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又经历了什么? 反正她当时,莫名其妙动了恻隐之心。然后把有些昏迷的小孩,半拖半抱的带到了家里。小孩有些发烧,她还顶着一路奇怪的眼神,把小孩送到诊所里看病。 醒来后,也不省心,闹腾的很。虎着脸,咬着牙,摆出一副不服就干的样子。 不愧是狼崽子,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一种不信任任何人的警惕和野性。刚要靠近,替人家包扎,还被反咬了一口。 姑且就当自己倒霉,她自己捡的,也怨不得别人。 后来,她也是莫名其妙就开启了英年带娃模式。虽不说一把屎一把尿,把人从婴儿拉扯大吧,但也是耗费大量时间心血照顾着。 好不容易,花了很长时间,两人才亲近起来。 然后就出了个大意外。 两人冷战开始。 最后就没过多久,小崽子被家人找到,领回家去了,那家人可是个有钱的,说不定小崽子好日子就来敲门。 后来好像……就没见过面了? 直到她死前,两人都没什么交集。 “呼………” 潇洒吐了口烟圈,她眯眼透过烟雾往外看——远处,层层建筑,钢筋混凝土浇灌的冰冷旧城,近处,低矮的楼房,破旧杂乱的街道…… 这地儿就是个典型的城乡结合部。 大多数人劳碌一生,仍然不幸,却依旧整日忙于生计,四处奔波。一边遭受着苦难,一边熬着生活,坚挺的步步走向明天。但很多人依旧心怀希望,就算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他们也用顽强的意志,支撑自己行走。 和她不一样。 她是个烂人。 要是情况允许,她甚至都懒得动弹,连维持最基本的生命体征这种事都觉得麻烦。像一坨只会呼吸,形如死物的rou块。 雾蓝色的烟,从口中吐出,一丝一缕袅袅消散。 却把她的眼染得更黑,更迷蒙污浊了,整张脸浮出死相,阴郁且麻木。 “哟,小晏呐,吃午饭了没?” 远远的,人未见,一道高亢激昂的声音却先至。 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向着她款款走来。 修理又尖又细的眉毛,有些刻薄的往上翘,双眼滴溜溜的转,暗含算计和精明,嘴唇削薄。烫着一头波浪卷,宽大的鲜红色碎花裙也罩不住略显臃肿的身材,粗壮的胳膊,挎着一个菜篮子,一摆一扭向她靠近。 “房东阿姨……”,她拿下嘴里的烟,有些无措的夹在指尖,勉强扯了个笑,尴尬的招呼道,“还没呢,待会儿去吃……” “还叫房东阿姨呢,多生分啊,叫我李阿姨就行啦……”,中年妇女走近,便看见年轻女人夹在手指的香烟,面色僵了一瞬,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而眉飞色舞起来:“哎呦呦,你瞧你这姑娘家家的,怎么还学起抽烟了呢?听你李姨的,别不学好,姑娘家家安分一点…别弄得以后没人要了!” 老一辈很多人都这样。 似乎总能以自己过来人,高一辈的身份,堂而皇之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你指责讲道理,用自己过时或落后的,又或者是饱含偏见的思想,妄图对下一代人加以束缚。 她不在乎房东是开玩笑还是阴阳怪气,只是沉默着,没应声。 “以后少抽点烟啊……容易得癌症的…!!肺都得烧黑…!”,中年妇女讲的滔滔不绝,自认为诚心诚意,掏心掏肺提点。 这种明明本应该是善意的慰劝,却偏偏要用恶毒的字句表达出来的行为,让她感觉熟悉,心里不免自嘲。 “李阿姨,要是熏着你了,我道歉……”,晏尘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尖碾了碾,嘴角还微微保留着一丝弧度,虽然的确是礼貌抱歉的意味,但说的话好像让人听起来觉得怪怪的。 “那倒也不是,阿姨说这话可是为了你着想……你说是吧?” “呵……嗯。” …… 表面客套结束后,中年妇女提着菜篮走了,徒留她一个人靠在门外,百无聊赖地伸手在空气中扬了扬,把面前残存的烟雾打散。 看它们消失,或是,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