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镇角山里有个女鬼，枉死的，尸身惨烈，听说是自己拿刀把胸腔启开半边，又被割rou剔骨，放血碎脏。女鬼好像怨恨生前所有人，作弄得整个镇子不得安宁。 谢识见过这个女鬼，系下山云游时在小镇周边的树林里。谢识勤勉，夜半也要赶路，雾气深处，忽闻一阵轻飘飘的歌声，是民间少女斗草时爱唱的口诀。 谢识问，是谁？ 女鬼说，正是我。 谢识不再说话，他隐隐看见一豆红影，红衣为厉鬼，谢识停在原地，还好女鬼离自己远远的，在迷蒙的雾里，孩子似的挂在树上，树枝好像在摆动，大概是女鬼在晃腿。 谢识问，你为何不去投胎。 女鬼说，我不甘心啊。 她说完，在谢识面前显形出来，移动只用了一瞬，将谢识吓出一身冷汗。 她生前是个美人，谢识想。 女鬼五官漂亮，脸色青白，不仔细看则与活人无大分别，女鬼好像只有头颅是完整的，她抬手摇一摇空荡荡的两只袖子，谢识在她袖口看见了被剥离血rou的骨架。 小哥哥，女鬼委屈道，我活着的时候被许配给不喜欢的痨患，我阿耶三十两把我卖了，我死他也不管我，死后，还要被痨患家里割rou取血，留作他治病的药引子。 谢识看她衣裳，果是新嫁娘的裙装，正红的红布上斑驳大片暗红，谢识知道那是血迹。 谢识说，如何你才甘心？ 女鬼笑了，我永不甘心。 谢识抬眼看看东方，又说，天快亮了。 女鬼会意，向素不相识且没有恶意的好心道士行礼，我告辞了。 谢识回到山上，周聚递给他一纸托书。 周聚道，山下的镇子，闹了鬼，请华山的人去驱邪，轮到你我了。 周聚为人孤僻刻板，谢识则活泼圆滑，两人相处虽无摩擦，却总有不愉快。 谢识有些想笑，他看到周聚被分到与自己一组后不情不愿的脸，幸灾乐祸。 谢识说，我刚回来，且等一天。 周聚冷哼，我知道你也不想同我一起，罢了，我自己去便是。 谢识点头说，好罢，有劳师兄。 见谢识不吃欲擒故纵这一套，周聚鼻尖一拧，气冲冲地出去了。 谢识猜他一定会先自己一步到达小镇，心想也好，等他打听完所有、做过准备，自己再去捡个现成的。 披萝带荔，三闾氏感而为《sao》；牛鬼蛇神，长爪郎吟而成癖。自鸣天籁，不择好音，有由然矣。松，落落秋萤之火，魑魅争光；逐逐野马之尘，罔两见笑。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闻则命笔，遂以成编。久之，四方同人，又以邮筒相寄，因而物以好聚，所积益夥。甚者，人非化外，事或奇于断发之乡；睫在目前，怪有过于飞头之国。遄飞逸兴，狂固难辞；永托旷怀，痴且不讳。展如之人，得毋向我胡卢耶？然五父衢头，或涉滥听；而三生石上，颇悟前因。放纵之言，或有未可概以人废者。 松悬弧时，先大人梦一病瘠瞿昙，偏袒入室，药膏如钱，圆粘乳际，寤而松生，果符墨志。且也，少羸多病，长命不犹。门庭之凄寂，则冷淡如僧；笔墨之耕耘，则萧条似钵。每搔头自念，勿亦面壁人果是吾前身耶？盖有漏根因，未结人天之果；而随风荡堕，竟成藩溷之花。茫茫六道，何可谓无其理哉！独是子夜荧荧，灯昏欲蕊；萧斋瑟瑟，案冷疑冰。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嗟乎！惊霜寒雀，抱树无温；吊月秋虫，偎阑自热。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 康熙己末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