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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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体的火化就定在第二天。 灵车的车窗外面,夏虫叫得很聒噪。我和曹志远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他头靠在椅背上,没有眼泪,只是很安静地垂着眸。 凝重的湿气从灵柩漫出来。曹顺华就躺在里面,而对我来说,那几乎是一个陌生人。但即便那样,我也并不觉得轻松:再过不到半小时,车尾这口棺材就会被推进焚化炉,九百八十度的高温将把蛋白质和脂肪转化为二氧化碳和硫化物——这不是个单纯的化学反应,相反,这个过程意味着一个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占据了诸多质量、空间与时间的生命的消灭,他们的笑、怒、爱、恨,就此化为乌有,最后,只剩下一些未完全燃烧的无机物作为生存的证据。 节哀顺变是句谎话,此刻我不愿去说它。我只好陪着曹志远一起沉默,直到车停在火葬场的大门口。 “到了。”司机说。 “走吧,爸。” 我扶曹志远下车,他的左脚还是不便行走,大多数时候要靠拐杖。但大概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因此也没有坐轮椅的必要。 我和他坐在告别室里,看着曹顺华的灵柩被人推进来,并移到专供火葬的棺床上。棺床的温度很低,在三伏天里向外散发着寒雾,铁皮板上全是凝结的水珠。曹志远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火化炉的方向,里头还没有点燃,现在只是被碳颗粒填满的一个黑洞。那个长方形的不锈钢炉子——我不确定当曹志远躺在那里时,我会不会觉得伤心。说到底,我们只做了十年的父子,我在心里暗自衡量这个时间尺度:或许,还要更短,因为人生的初途不可避免地存在许多记忆的罅隙。 直到白墙上挂的钟指针打到正午,最后的一点时间也过去了。曹志远站起来,缓缓走到棺床前,工作人员示意这是最后的告别。接着,他按下那个cao作按钮,遗体就连着长方形木板一起被推进了烈焰里。 “家属,你们先去办后续的手续吧。这儿要两个小时。”工作人员戴着口罩,等着处理下一具尸体。 “爸。我们走吧。” 曹志远还在望着那个熊熊燃烧的炉子。一点火光倒映在他很漆黑的眼里,我这才注意到他的下眼睫是湿的,一点水痕挂在他优柔的卧蚕上。 “我去办移交手续。”这种凝滞的气氛让我有些犯烟瘾。 我送曹志远到等候室休息,骨灰会在那里移交。文件有数张,填写遗体接运表,然后是骨灰领取存单,最后将这些白纸黑字的单据存成两份,一份装进档案袋等老鼠和虫蛀;一份交到剩下的活人手里。 办完这一切,我准备回到等候室。然而就在走廊上,我就已经听见了曹志远的声音。他和一个女人在说话:隔着玻璃门,我看到坐在长椅上的曹志远面前站着一个女人。长卷发,黑裙,看不清脸。 “曹志远,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她说。 “我知道。” 话音未落,女人就抬手给了他一个很响亮的耳光——我心里一紧——看到曹志远的脸被扇得偏了过去。力气很重,他很白的皮肤上一定会立刻浮起一片通红的血丝。 “这个耳光是替老齐给的。你明明知道他连打针都怕疼,对不对?”她接着说:“他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家,但他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我知道。” 听到曹志远的回答,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你不知道,曹志远,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怎么会让他去死?”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她像被这三个字刺痛了一样,一把揪住了曹志远的衣领,“曹志远,为什么你还能站在这里?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知不知道齐洋现在躲在外面,像只过街的老鼠——” 她爆发出的力气和愤怒一样多,像只护犊的瞪羚,而曹志远毫无反抗,他只是任由这个女人把自己按在椅子上:“我恨你们,我恨你,我恨齐飞宇,你们是两个没救的烂人!但你为什么连他也不放过啊?曹志远,为什么非得是他?你没有心吗?” 那个长于辩驳的曹志远、不怒而威的曹志远,此刻竟然像台失灵的留声机。我在门后,一时间不知道还该不该进去:事实上,对于曹志远的罪名,我早就在新闻里听过一遍,在卷宗里看过一遍,不可磨灭的两行字,每一行下面都有许多人命做注解。曹家的所有人,包括我,或许都该死一万次——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齐飞宇,这个名字好熟悉。曹志远众多罪名中的其中一条,我想起来了。就在第二页,故意杀人罪——曹志远只有一双文人的手,大概连鱼也不会杀——但这条命确凿无误,是被他夺去的。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长什么样,但记忆在此刻搭起浮桥,竟然让我串联起一些微妙的蛛丝,并且,我直觉这姓氏与那些发生过的诸多小事有所联系,因此不容我质疑。 我推门进去,拉开他们二人,并假装姗姗来迟。 这时候,我才看清她的长相:事实上,她并没有长一张很刻薄凶恶的脸;相反,你知道那必然是一张属于某个人的母亲的脸,而你只要看一眼,你就会对她,对许多历尽不公的生命充满同情。与此同时,她也在打量我——也许是出于心理原因,我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一种荒诞与不可思议。 “曹于飞,你出去,”曹志远推开我扶他的手,或许是今天头一次,他显得慌张,“你听到没有!” 我没有说话,更不可能离开。 “你……”女人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脸,接着,露出某种释然的疲惫,像一座爆发后又复平静的火山。“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缓缓地说:“曹志远……我可怜你。” 她看向曹志远,露出一种万念俱灰的笑,接着她转向我:“你知不知道,曹于飞。你长得和你爸爸真的很像。” 在留下这句不明所以的话之后,她便离开了。 两周后,酒店前台多了一个包裹,里面有一份出生医学证明:复印件,被撕碎过又粘好,因此黑白底上有许多蛛网一样的纹路。新生儿的名字是我,填表的字迹凌乱: /出生日期:一九九一年八月十三日一点五十五分/ /出生地点:江州市人民医院/ /母亲姓名:曹志远/ /父亲姓名:齐飞宇 曹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