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路～障～葛～格～
蒲一永以为曹光砚找人找魔怔了，才会连看到一个疯大妈都要问人下落。 却没想到听到这句话的妇女脸色突变，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被戳破的慌张。 她更加狠地拍开了曹光砚的手。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我、我才不认识什么余洁！” 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蒲一永见曹光砚素来白净的手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整个人气得像只炸毛的猫。刚准备跟人对峙，却被曹光砚一把按住。 曹光砚也跟人瞪着眼，唇紧紧抿着，眼神和语气中都带着确信。 “你是认识的吧。而且关系还不浅，你就是……” “够了！今天真是倒霉，什么疯子神经病都让我给碰上了……” 不等曹光砚说完，女人大叫，打断了他。 她扯着小孩赶紧离开。 蒲一永这才反应过来，他抓住女人手腕看她。 难怪曹光砚这么肯定——女人和余洁实在是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那双大得要吃人的眼睛。 他又看向旁边的小男孩，长得不算白白胖胖，但很匀称，一看就是细心养着的。目测年龄大概是六七岁。蒲一永问小孩：“你有哥哥和jiejie吗？” 女人挣脱出来，一把护住小孩，小孩在mama怀里乖巧地回答。 “没有哦，mama只有风风一个宝贝。” 蒲一永和曹光砚闻言皆是一愣，心脏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女人又靠近他俩说：“她已经死了……” 她声音压得更低，口气恶狠狠的。 “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不要欺负我家小孩。” 直到母子俩走远，蒲一永和曹光砚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曹光砚叹了一口气，嗓子里像塞满了棉花：“至少……她现在算是个好母亲……吧？” 蒲一永闻言啧了一声：“谁知道……我们又有什么资格替她原谅。” 曹光砚想想也是：“那要告诉她吗？我们碰到了她mama的事。” 蒲一永眉毛拧成了川字，不耐烦道：“人都还没找到，最好是能说哦。” 两人刚准备转身离开，后面突然传来男孩稚嫩的呼喊声。 “水～果～糖～葛～格～路～障～葛～格～请等一下！！” 蒲一永问曹光砚：“路障是说我？” 曹光砚没忍住笑出了声。 只见小孩手里拿着东西哒哒哒跑近，两人一看，居然是一盒创口贴。 小孩将创口贴放到曹光砚手里，跟他说：“对不起，葛格，刚才我mama打了你，这是道歉。” 曹光砚有些诧异，问他：“是你mama要你送过来的吗？” 小孩摇了摇头：“但是，上次风风不小心划破了手，mama用这个贴过后，风风很快就好啦。所以风风拜托mama买了这个。” 曹光砚哽住，出于职业习惯，他很想告诉小朋友，这个对他的伤来说并没有用，而且自己也根本算不上受伤。 但认为一切伤口都可以用OK绷治愈的年纪真的难得且宝贵。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鼻子有些酸，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 “谢谢你啊，风风，葛格会好好用的。” “倒是和他mama不一样。”路障蒲一永还在小心眼。 他从曹光砚包里掏出水果糖，递给小孩。 “喂，对不起啦，刚刚害你摔倒……” 小孩眼睛都亮了，从蒲一永摊开的大掌里挑了两颗。 “没关系，路障葛格，我原谅你了～” 他冲蒲一永甜甜地笑。 蒲一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小声念叨“什么路障葛格”，又将糖往男孩怀里塞。 “全部拿走啦，反正这个水果糖葛格还有好多。” 没有小孩能拒绝甜食的魅力，陈雅风也没有再推辞，打开自己的小口袋让蒲一永哗啦啦全倒了进去。 曹光砚见状提醒了一句：“每天不可以吃超过三颗哦！” 陈雅风猛点头。 蒲一永扯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他突然蹲下，揽住小孩的肩跟他对视了一阵，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只深深叹了口气。 他将小孩软软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喂小鬼头，好好珍惜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每个人的责任心和羞耻心都是有限度的。” 小孩挣脱开跑掉，隔得远些了又转过身来跟他们挥手。 蒲一永望着他小小的背影，又好像在看其他人。 “她所选择却最终未能承担的使命……” “希望在你这里是有圆满地达成。” 告别了小男孩，两个无业游民继续在街上一边晃悠一边找人。眼看人越来越多，蒲一永心情更不好了。周身散发出怨气，路过的人都隔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靠得近了就能听见他在叫魂一样地念叨：“我要休业，我要关机，我要闭关……我是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慈善机构吗？还是什么打完卡就跑的旅游胜地……真是过分……” 曹光砚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刚准备说要不先回去不然待会人多了会认出来，却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飞过来。 他激动地扯了扯蒲一永的衣角，小声喊：“喂蒲一永……” 蒲一永不爽：“干嘛啦！他们最好是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回来了我也……” “我回来啦！！！！” 蒲一永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小毛球，定睛一看不是小毛球，而是气喘吁吁取掉了假发的余洁！ “快！跟我走！” 还没等蒲一永兴师问罪，余洁先一步安排。 龙马会所。 “你换工作地点了？”蒲一永站在门口问。 曹光砚看着没有一个人的会所门口，疑惑：“可是这里白天也营业吗？” 余洁气鼓鼓地盯着招牌说：“什么跟什么！我刚看阿香姐被一群人带到这里了啦！” “那又怎样？”蒲一永常识尽显。 “那就怪了啦！” 曹光砚和余洁同时喊道。 曹光砚还在组织语言该怎么委婉地跟人解释，余洁直接粗暴。 “这是玩男人的地方啦！” 昨晚的事情过去后，等两人睡着，余洁一个人出去逛了逛。兴许是爸爸的出现让她想到了一些往事，她四处游荡，游到了珊珊足浴。 她看见了崔秀香，送走了蒲一永他们后她没再接客，只一根接一根地在巷子里抽烟。 脚下已经扔了四五个烟头了。 她走过去，和崔秀香一样靠在了墙上。 巷子里被nongnong的烟雾都迷得看不清人。余洁突然开口：“你知道吗，我当时不打算回来了。” 她反过头看崔秀香反应。 崔秀香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应，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洁自顾自地继续。 “当时弟弟病情突然恶化，我身上的钱在之前治疗的时候都用得差不多了……” 她深吸一口气，好像闻到了那年冬天的冷风。 “……凑不到钱我该怎么办呢，我每天跟人上床时想呕，下床了也想呕，做梦都是弟弟抱着我的腿哭，说自己不想死，想和jiejie在一起……” “我想踹开他，说你为什么要缠着我，为什么不去找……” 余洁顿住，拼命憋泪梗得嗓子眼儿都疼。 “我说我不想管你了，我要走了……身为爸爸mama的他们都能不负责任地抛下我们走掉，我明明有自己的人生我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为你牺牲了那么多，现在连拒绝的权利都被牺牲掉了吗……” 崔秀香突然喃喃出声：“为什么会回来？” 余洁吓一跳，以为她看见自己了，片刻后发现，她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会回来？我也不想回来……” 余洁像是确认不会有人听见了，眼泪豆大一颗往下掉，抽泣道。 “可是听到那个男人去医院闹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出现了。他想拔掉弟弟的管子，拿走剩下的医药费。我明明也想过这样干……” “……我上前抱住弟弟，抓住他的手。那个男人拳头一下一下落在我的背上，我痛得要死，但我就是不想松手。要是怕痛就松手的话，我也就不会回来了。” 余洁突然很轻松地笑了。 “但是你知道吗，就在我疼得快晕过去的时候，那个男人被保安拉开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了弟弟回握住了我。很轻，大家都没有发现。但我真的感受到了……” “就像以前我们关在家里，被那个男人揍一样。弟弟他再痛哭得再厉害也不会放开我的手……” “我感受到了，所以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崔秀香感觉耳边有风在呼呼地划过，峡谷效应让这个小巷的冬秋都变得格外难熬，而在这个城市，春夏又总是很短，人们还来不及盛开绽放就要先经历环境所带来的萧瑟凋零。 要怎么挺过呢？ 崔秀香垂下眼眸，踩熄了最后一根烟。 “回来了也没吃碗面就走了，最好不是饿死的，不然太不值当了……” 余洁哭着跟人走到了巷子口，看着崔秀香点了两碗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