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沈亦,我做恶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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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宁川闻声往窗外看了看,回答说:“还在下,但雨变小了。” 末了他看向沈亦,眉眼陷在阴影里,垂眸问:“所以你要走了吗?” “嗯,我下午还有事。” 沈亦说完尝试着坐起身,徐宁川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松开了手,换了个更加低落的语气问:“那你还会再来吗?” “当然。” 她说过她有空就会过来。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一个小巧的银色物体落在了腿边,沈亦捡起来,认出了是她之前放在口袋的戒指。 没等她把戒指放回口袋,徐宁川先一步凑过来,盯着戒指说:“它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以为它弄丢了。” T恤领口因为他的动作滑到一边,露出了锁骨。 “……这是你的戒指?”沈亦挑眉,扭过头看他。 “为什么这么问,”徐宁川接过戒指,戴在了自己右手食指上,张开手向她展示:“难道跟我不配吗?” 看见徐宁川一本正经的模样,沈亦笑出了声,解释说:“我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巧,不过也好,省的我再去一趟看台。” “原来是在看台弄丢的……”徐宁川了然,边说边把戒指摘下,放在了掌心,“我还以为是在摄影棚——” 停顿一瞬,他忽然想到什么,“看台?沈亦你也去了看台吗?” 既然当事人都问到这个份儿上了,沈亦也没打算继续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在看台上的“见闻”。 话音落下,徐宁川凑的更近,几乎是贴在她跟前碎碎念道:“难怪你没有问我的伤哪儿来的,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明明已经见过我一面了,为什么还要装作第一次见?” “奇怪,我竟然不知道你也在。” “你看,我每个手指都有伤。虽然伤口结痂了,但是还是很疼的。” “所以沈亦……好歹问一下吧。” 言语之诚恳,让沈亦一时分不清他是在诉苦还是在抱怨,亦或是撒娇。 不过她的注意力在其它问题上。 “为什么要打那个摄影师?”她好奇道,问出来了她当时的疑惑。 “这个嘛——” 徐宁川撑着头,指甲贴在他的脸侧,鲜艳的颜色衬得他脸色略显苍白。 “那个男的给我发sao扰短信,我没理,”他说得很平静,就像这种事发生了许多次一样,“然后……第二天他在棚里碰到我的时候,我就打了他一顿。” “可能没注意他脸的位置,有几拳刮到了他的相机镜头,不小心破皮了。” 兜兜转转,徐宁川又回到了自己受伤这个点上,伸出手背不停地往沈亦眼前晃,期间还不忘指了指嘴角。 好像他真的很疼。 “那我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带祛疤痕的药。”沈亦想了想,补充说:“会尽快。” 但也是真的很好哄。 听见她说下次会尽快过来,徐宁川眸底微亮了一瞬,弯起手指,只留小指头说:“拉勾。” 沈亦迟疑地抬起手,慢慢地伸过去,勾住了他的手,一样说道:“拉勾。” 雨停了,沈亦离开后,徐宁川又恢复了独自一人。 他打开窗户,八爪鱼般仰躺在地板上,吹着下过雨后变得潮湿的风,风把他的额前的头发吹开,吹得他鼻尖发痒。 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徐山的来电。 “喂,阿川,我看见你的消息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徐山有些意外,一般情况下,徐宁川几乎从不会主动联系他。 “舅舅。”徐宁川握着手机转头,看向地毯前面。 装置板仍旧安静地摆放在他不远处,上面被他从各种图片上剪下的五官还待在那里—— 【气味是动物们辨认同类的关键,人类也是如此。】 “……我想问你一些关于jiejie的事。” * 凌晨三点。 徐宁川蜷缩在双人床的一角,眉头紧锁,睡得很不安稳。 被子被他攥在手里,抓出了深深的褶皱,他鼻尖都冒出了薄汗,无意识地动着脚掌,在梦境中疯狂地奔跑。 ——想跑出那个公园。 荒草丛生的公园里,颜色鲜艳的陈旧塑料滑梯喧闹地立在公园中央,聚集着许多的孩子。 尖叫,大笑,永远停不下奔跑的脚步。 年幼的孩子们嗓子里仿佛有着恶魔的咒语,围绕在徐宁川的梦境里,如同沾满毒液的银针,刺挑着他的神经。 “小不点!”哨子般的声音响起,“小不点!” “快起来——” “把你赶下去!” 支撑秋千的铁架早已生锈,用来充当座椅的轮胎也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他惊慌地坐在上面,被四面八方的手推搡着。 “飞起来!”刺耳的笑声兴奋道:“再飞高一点!” 生锈的铁架吱呀呀地乱叫,风声灌进他的耳膜,混杂着笑声一起,让他的胃里一阵翻腾。 “再高!再高!” 地面如此遥远,他的头顶快要碰到大树的枝叶,铁架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害怕地握着手里的铁链,死死地抓住,直到掌心被磨出了血痕。 他连眼泪都忘了流,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颤颤巍巍地喊出声。 他说,求求你们放我下来。 孩子堆里有人高声喊道:“小不点,害怕的话,你可以松手。” 如果松手,他就会离开秋千,然后像一只断翼的小鸟一样,从半空中跌下来。 那时候,他的骨头就会跟烟花一样,噼里啪啦的在体内炸开,运气好的话,就会死掉。 死掉就可以离开秋千,离开这个公园。 他愣愣地思考着这句话,一时间竟忘了作出反应。 孩子们或许是对的。 “咳……” 徐宁川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瞳孔不断轻颤,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又是这个梦。 等他缓过神,才发现背上全是汗。 徐宁川慢慢坐起身,脱下上衣,离开卧室。路过客厅时,在黯淡的光线里,原本立在地毯前的装置板已经被人拆下。 现在那里空荡荡的,只剩一面白墙。 窗外的霓虹灯浅浅的照亮了室内,照亮了徐宁川的侧脸,他垂着眼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你好?” 电话那头,一个困意朦胧的女声传来,语速缓慢,像是大脑还没完全清醒。 听到对面迟迟没有出声,沈亦费力地睁开眼,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没有备注,于是重复道:“喂?你好?” “是我,徐宁川。” “……徐宁川?”沈亦反应了好一会儿,“是阿川吗?”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她问。 对面陷入了沉默,就在沈亦打算挂掉电话时,徐宁川终于出声。他的声音很轻,仿佛贴着风传进耳朵,一点动静就能把它吹散。 他说:“沈亦,我做恶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