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斩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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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张靖勾结番邦只为给自己仕途铺路,经二皇子姜月弋查证后就地正法,张府被查抄,一应男眷没入奴籍。而后姜月弋竟自请去往南疆平乱,安抚民生,直至是年十二月,被皇上一纸诏书召回为太上皇贺寿。 姜月弋因为性情沉郁寡言自小不受母皇待见,又在十四岁时闹出了宫宴上非礼男眷一档子的丑事,在都城彻底坏了名声。皇上将15岁的姜月弋扔到南疆军营,一放就是六年。南疆常有动乱,又有毒虫瘴气,是都城娇养的士族谈之色变之处。去岁冬季二皇子无诏回京,直闯张府一剑挥下斩了张靖,被压至诏狱后才言明事由,皇上见到证据后龙颜大悦,言其功可抵过,封二皇子为平郡王并许其留京上朝,谁知这二皇子竟自请戍边,出了诏狱身着血衣就策马离去,全然不似顾念母女之情。 “殿下此番回家可就不能再任性了,到底是血浓于水,陛下是念着您的。”春雪是从小跟在姜月弋身边的侍女,姜月弋与手足皇子不亲近,只与春雪情同姐妹,从未把她当下人,故而春雪同自己的殿下说话也是直来直往毫不避讳。 “回家吗?倒是,陛下赐的宅子咱们都没去看过。”姜月弋只冷笑,她从未把京城这个攀高踩低的温柔乡醉骨窟当成可安憩之处。 春雪见自己主子绷着脸,眼底一片冷,全然没了在疆场上的神气,只能岔开话题,“殿下日后还是要与朝臣来往,不如先拜会沈大人?” 户部侍郎沈云霞,三十多岁,是个谁都不得罪的笑面虎老油条,此番查出张靖把柄将其扳倒也是沈云霞在暗中相助。姜月弋不知道这人此番得到了什么好处,只是本能地厌恶着她这种左右逢源又不与谁深交的圆滑之人。 “不去,我去看看老师,你们回府布置着,缺什么就买,反正陛下给了赏钱。” 姜月弋说的老师不是杨太傅,而是一位早已故去了的申姓老秀才。她八岁趁着宫宴无人注意自己第一次逃出宫,却完全不知如何在俗间生活,险些被人掳去,是老秀才把这来路不明的孩子领回自己家里,又给了她餐食,这才免于冻死在外面。 “殿下,没有万世的太平,但是幸运者还是要为不幸者们去求立命之本。” 姜月弋倒在露华阁里,一壶一壶地给自己灌着甜酒,她不喜这的各种伎男不叫人近身,却还是觉得脂粉腻味呛人。 露华阁的酒更像糖水,姜月弋却被呛得咳出一阵眼泪,她看着眼前销金窟里醉生梦死的形形色色,只为申秀才的理想觉得不值,不由得哭着哭着笑了出来。 “年初查了的那个张家,不是送进来了几个官伎?那个叫柳幺儿的还活着吗?” 张靖年少成名天纵奇才,却是仗着有皇帝赏识目中无人,娶了王氏子后添了依仗更是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朝臣,张家一朝落寞后前来露华阁羞辱张氏夫郎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老鸨没想到眼前这位器宇不凡的将军竟指名要点张靖那容色一般的小妾柳腰儿。 老鸨将姜月弋引到雅间,过了两三盏茶的功夫柳幺儿才被人送过来。姜月弋也不急,只打开窗户吹着凉风消汗。老鸨将人带进来后点头哈腰不住地赔罪,说这柳腰儿蠢笨粗鄙只怕难入将军的眼,这就给贵人换好的来。 “不必,幺儿最是善解人意,留下就是了。”姜月弋只用不离身的剑柄抬起了柳幺的下巴,男人惧得不住战栗,本就颜色寡淡的脸上敷的粉都几乎要盖不住那人脸上的苍白枯槁之色,他伸出手去抓姜月弋的衣摆,颤声道:“将军……” “七年了,张郎倌别来无恙否?”即使是妾,在谈及时也多称小夫郎,姜月弋却偏要用郎倌来侮辱眼前的男人。 “罪奴幺儿参见二殿下,二殿下万福。” 姜月弋掐着柳幺的下巴,他不能行跪礼,只闭上了眼睛认命。 “自己脱。” 柳幺儿只低眉顺眼地除下自己的衣裳,只余一件粉色肚兜和亵裤。 “脱光。” 闻言柳幺儿却似挣扎了一番,终于将自己身上仅剩的两片遮羞布除下,夹紧了腿跪着,用手捂住自己的yin根身子打颤。 窗外传来楼中人寻欢作乐的吵嚷声,屋内却静得只余风声。都城的冬天很冷,却比南疆的阴湿更好过些。柳幺光着身子跪了有一会,冻得嘴唇发紫。 姜月弋向那人走近,柳幺儿下意识般地抬起手去护自己的头,姜月弋这才看见了他腋下肋骨处和胳膊上的一片青紫。 一时间柳幺儿的身影和十年前书院那个小侍童重合了起来,姜月弋觉得是酒劲上来了气血翻涌头晕眼花,不自觉地就抽出鞭子甩了出去。 “啊啊!”虽然在露华阁里不乏调教伎男的物件,但大都还是只叫男人疼痛屈服而不见血的,姜月弋用的是随身的马鞭,又使了十足的力气,柳幺儿伏在地上不住地呻吟时而倒吸着冷气,他看不见自己背后,肩胛骨处被打得皮rou外翻赫然见了白骨。 腊月的夜风像刀一样灌进窗子,姜月弋清明下来,柳幺儿却只觉得自己身上一片火烧——他相信自己会被二皇子打死在这里。 “殿下…殿下……”痛得神智不清的柳幺儿在恍惚间喊着姜月弋,就像十余年前二人尚是少年时那般,可二殿下却再没有对他柔声笑给他送些草编的木雕的小玩意,而是掐住他的脸,冷冷地嘲讽,“这就是露华阁的伎男勾引女人的本事?还是张靖调教得你?” “你妻主被我斩了,你怎么不为她殉节。”姜月弋抓过柳幺儿的胳膊,将随身的匕首塞到他手里,男人的手已经使不上力气只颤抖着,姜月弋就握住他的手,叫他握着那匕首,“我就在你面前,用这匕首杀了我,为你妻主报仇啊!” 柳幺儿似是没想到姜月弋会疯成这般,用了全身力气挣脱,声泪俱下,“幺儿对不起殿下,幺儿愿意赎罪。” “对不起?你没有。是我对不起你,不该招惹你,毁了你的好姻缘,要不是我,你就是张靖的正夫了。” 柳幺儿只抽泣着摇着头,背后的伤不停地流血,姜月弋没心情再继续作弄他,收拾了衣衫便出门去。 02 姜月弋吩咐老鸨让柳幺儿休养,又送来了伤药和丰厚银子,柳幺儿伤口狰狞,就算养好了只怕是也不好挂牌,老鸨不敢得罪平王,也不敢说什么。 “弋儿在南疆都待得野了,竟也不想着回来看我。”太上皇擎起笑容说着场面话,姜月弋从小不养在她身边,其实并没多少祖孙情分,只是如今这二皇子乍然回京,皇室的脸面是必不可少要做一做的。 “月弋为家国效力,时刻念着家人国民。”姜月弋不喜逢场作戏,只低了头冷冷回应。 “老二在外面历练得确实不错,从前太傅便言老二性子沉稳应是晚成之材,倒是朕年轻没看出来。”皇帝亲自为身边的四皇女夹了口菜,转而垂着眼冷声道,“只是这性子太不像样,是要好好规矩规矩。今日是你皇祖母寿辰,就不多说了,尔好自为之。” 过了新年,平王开始上朝,第一天就被御史参了饮酒狎伎还虐打小倌,谁知那轻浮惯了的二皇女竟睥着跪在殿中陈词的御史道:“狎了你夫郎还是打了你儿子,这么心疼怎么不把人赎回家去。” 皇帝当场罚了她五十大板,被朝官讽刺为“新年开门红”。 “别哭了,我没残也没死。嗡嗡嗡吵的脑浆子要熟了!” 姜月弋趴着由太医上药,五十板下去就算是打得再轻也撸掉了人半条命,春雪见自家殿下竖着出去趴着回来哭得不住,直为姜月弋委屈。 待医官上完药退了出去,姜月弋将春雪叫到榻前来,低声道:“张靖案子牵涉的太多,根本拔不干净,我这刚一回来陛下和大员们定要为了把我安在哪纠缠个几日,不如我自己给陛下个借口,也好避了这几日风头。” “是春雪短视了,但是殿下这般实在牺牲太多。”春雪为姜月弋擦着头上的冷汗,心疼得鼻酸。 “咳、不是筹划的,是被打的时候想到的。”姜月弋扯了扯嘴角哂笑,“早知道挨打这么疼,真该骂得再脏点。春雪你不知道,从小御史那老毒物就看不起我,说我这不如谁那不如谁,等姥姥好了定要在暗巷里狠狠揍她一顿……” 姜月弋一气说了太多话,扯得身上越发疼,终于萎靡下去,“不行了,我睡一会,春雪帮我守着。” 姜月弋恍惚间做了好几个梦,时而梦见她留在书院一辈子,再没回到京城这龌龊之地,柳幺儿做了自己的正夫,两人过着琴瑟和鸣的日子;时而梦见十四岁那年张靖为自己执言,结果二人一同被罚到军营,多年后她们又一起回来,张靖娶了王氏,自己娶了幺儿…… 疼、真的好疼……姜月弋撑着身子想起来却只能勉强半抬起眼皮,她听见那个声音在喊自己“殿下、殿下”想要转头看那人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柳幺儿不再唤她,轻声往门口去了,姜月弋急得哭了出来,喊道“幺儿、幺儿!” “春雪,我刚刚说了什么胡话?”姜月弋倏地睁开眼睛清醒过来,那抹身影在脑中再留不住,她这才觉得似乎自己上次也没有好好看看柳幺儿。 “殿下疼得哼哼,像小猪。” 春雪扶姜月弋换了下姿势,不去看她惊恐未消的脸。 “我梦见柳幺儿了,我还喊了他。” “哟,那咱们殿下还真是小气,人家不过是害您挨了五十板子就斤斤计较着不放。”春雪站起来偏过头,悄悄抹了眼泪,“小的给殿下拿药去,赶紧养好了才有力气挨打。” 柳幺儿不再能接客老鸨便把他打发到后院去做粗活,冬季难熬,他背后的伤两个多月才将将愈合。“柳幺儿,你得好好活着给殿下赎罪。”那日春雪突然闯进来抓住他的领子,红着眼睛只扔下这一句话,柳幺儿想,自己会给二殿下赎罪的,殿下要他活着,他就得活着。 “柳幺儿,我祝你与张靖百年好合,我祝你活得长长久久,浑浑噩噩。”七年前二殿下也这样对他说过,过了一冬,那便是八年前了,柳幺儿攥了攥冻得发痒的手指,不知道自己要赎罪到什么时候。 二皇子再去上朝已然是四月,文帝为她在工部安了个六品闲职,姜月弋低眉噙笑立在众官身后毫不起眼,朝臣都道这二皇子挨了顿打是打掉了半身孽骨,或许能洗心革面了也说不定。 “工部油水大,我喜欢!”下了朝姜月弋领着春雪冬棉吃街边小摊的汤面,冬棉是二人在南疆沙场上捡回来的孤儿,在军营里放养着长大,今年才十岁出头,只知道大街上热闹吃得高兴,“那主子是要发财了,冬儿恭喜主子。” 春雪白了脸就要去掐冬棉,姜月弋却乐得连喝了两口汤,“大姐多给冬儿攒些嫁妆,让咱们冬儿嫁个好人家。” “还是主子疼冬儿,雪姐只会吓唬冬儿说要卖了我给阿枣换口粮。” 阿枣是姜月弋的马,是她不多的知己之一,姜月弋很是珍惜。 “吃你的吧,你得长大些好多卖点钱。” 姜月弋看着眼前两人插科打诨,想到柳幺儿曾经说过他的长姐把他卖给王氏换了一头牛犊。 他如今长大许多了,一头牛犊大约是买不起了。 “诶呦,平王殿下,真是贵客,小人有失远迎,殿下赎罪。”沈云霞一脸喜气迎上来,姜月弋便也摆出一张狐狸笑脸:“沈大人真是折煞晚辈,月弋如今不过一六品小官,还得依仗沈大人指点才是。” 非大赦官奴不得销奴籍,但却可以私下运作买卖,这是人尽皆知的潜规则,只是姜月弋没想到要买柳幺儿的身契竟如此顺利,她本想着若是沈云霞借机刁难那就作罢,可那人竟是早早将那份身契准备好了只等自己来要。 “沈大人与晚辈并无前交,月弋想知道大人为何相助。” “殿下为人直爽下官敬佩,实不相瞒,沈某确实想卖这个人情结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