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温雅睁大了眼眸。

    为什么叶明华非要陈煜答应，才让如意夺舍？

    是她错过了什么？

    声名显赫叫人避而远之的如意魔主，在叶明华的面前，温柔小意如她还是叶明华侍婢的时候。

    “如如。”叶明华低低一笑，向她伸出了手，“这具身体还习惯吗？”

    如意起身半伏在她的膝上，柔顺道，“能和主人在一起，如意便已心满意足，不敢再求其他。”

    将一只天魔强行塞入一名仙修体内，仙修固然神魂俱灭只余躯体，天魔也未必好受到哪里去，便如穿了一件极不合体的衣裳，略动一动便觉别扭。

    陈煜还是个男子，如意用着他的身体，哪怕变化为自己的容貌，也觉得极为恶心和难受。

    但叶明华如今需要的是仙修，而非魔修。

    叶明华伸手摸摸她的脸，含笑道，“若是不惯，那里还有一具躯体。”

    如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见一名女修倒在地上，桃李华年，容色灼灼。

    艳丽的长相，是会被主人喜欢的那种。

    如意轻咬粉唇，“主人不想要她吗？”

    “太聪明了些。”叶明华看着廊外的温雅，有些遗憾地道，“她要看破我的幻术了，不能留了。”

    “幻术”二字入耳，温雅如闻惊雷，身子一颤，从地上爬了起来。

    “以虚为实，逆真为假。”温雅面无表情地将藤蔓从自己身上扯下来，藤蔓在脱离她身体的时候，化作飞灰飘散在空中，她一字一顿地道，“都说叶仙君不擅计谋，但我和师弟踏入湖心岛那一刻，便踏入了仙君的幻境。”

    入血湖者，即为祭品。

    这条规则是真实存在的。

    但它并不足以压制她和陈煜。

    压制他们的，是第二重幻境。

    陈煜看见的是与叶明华欢好，而她看见的，是自己无力反抗。

    她其实反抗了的，也成功了的。

    但叶明华用幻术将她的反抗变成了假的。

    叶明华勾了勾唇。

    “你真的很聪明。”她看着温雅缓缓道，“我喜欢好看的女孩子，也喜欢聪明的女孩子，却不喜欢和我为敌的女孩子。”

    温雅的手按在了心口。

    她觉得她可能又中了幻术，否则为什么当叶明华说她不喜欢自己的时候，她会觉得心都碎了一样。

    背对着温雅的如意察觉到她的动摇。

    她回过头，对着温雅轻声道，“你可以和我一起侍奉主人，你生得明艳动人，主人会很宠爱你的。”

    她的声音柔柔的，神情也带着些期盼，像是真心实意期待温雅能够和她一起伺候叶明华。

    但真正喜欢一个人，是容不得分享的。

    “不。”温雅艰难地拒绝了她的邀请，像是对着如意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身受师尊大恩，绝不会背叛师门。”

    她强自镇定心神，放出自己的神识去感应苏烈仙君和兰灵仙君的位置，苏烈仙君已经和临渊魔尊交上了手，而兰灵仙君……正用她的法宝火凤鞭鞭笞着血湖，想把血湖蒸干？

    她不知道兰灵仙君是否也中了幻术，但她知道，她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如意极为依恋地在叶明华手上蹭了一蹭，方站起身来，向着温雅走去。

    陈煜的法衣在她身上显得极为宽大，几乎是走一路拖一路，温雅甚至能透过松松垮垮的领口看见她白嫩的酥胸和其上的两点淡红软缨，但很奇怪的是，她看着如意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看着叶明华时那样的冲击和悸动。

    只是一个寻常秀美的婢女而已，放在叶明华身边值不得一眼余光，她甚至无法理解叶明华为何对她如此宠爱，为了她不惜大费周章去蛊惑陈煜。

    “如意本来就只是个婢女啊。”如意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施法将身上的法衣变成一件淡绿抹胸长裙后，冲着她温婉一笑，“能够伺候主人就是三生有幸了，怎么敢奢求与主人相匹配呢。”

    仙尊这种容貌明丽又修为精深的女子，才配站在主人身边呢。

    温雅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不由得沉默了一瞬，在心中暗自忏悔着过往不该轻视合欢道修士，那些只知道柔媚悦人的玩物固然不值得在乎，但是如如意这种和她一样已经修至大乘的高阶修士，若是不谨慎对待，只怕没几句话就被她拐去一道服侍叶明华了。

    而且如意此刻说得好听，一旦叶明华失去对自己的兴致后，第一个对自己下杀手的人就是她。

    她摇摇头挥去脑中杂念，抬手结印，水雾从她的手掌处弥漫开来，将整个湖心岛变得潮湿无比，随后水积成川，一条浩浩荡荡的长河平地而起，直直穿过白骨铃廊，向着如意冲刷而去。

    百川东到海，奔流不复回。

    “是水系修士啊。”红花之上的叶明华呢喃一声，只觉一层水凝在衣裙与肌肤之上。

    若是人类自然会觉得气闷沉重无比，但她本是灵植天性喜水，幼年又与龙族烛九阴相处，习惯了居于水汽弥漫之处，反觉熟悉与怀念。

    “如如。”她轻声唤道。

    身化虚影冲向温雅的如意闻得呼唤，生生在空中定住身形。

    绿衣少女螓首低垂，静静地看着一道汹涌至极的河水穿透自己的身体，毫无阻碍地穿过白骨铃廊冲过沿途的琼楼玉宇，一路冲入血湖。

    世人修行幻术多是走的化虚为实这一路，极少涉及逆真为假，但如意跟随叶明华修行，却是两脉兼修。

    先前叶明华拟湖心岛是化虚为实，在虚空中拟出强大的幻境混淆视听，因此温雅压根不去寻找幻境的破绽之处，而是起手便是流水之力，直接以滚滚长河冲击幻境中的如意，一来击敌，二来强破幻境。

    叶明华的湖心岛不止用了她自己的幻术之力，还借了流光的时间法则逆转时光，温雅要打破幻境并不容易，只是本来外面就有一个兰灵仙君在攻击湖心岛，两厢叠加之下，幻境自然摇摇欲坠。

    如意本想直接杀了温雅，但叶明华唤了她一声，显然是不准备杀温雅了，当此危难之时，如意先是化实为虚将河水化为虚水，让它无力损伤沿途的白骨铃廊和宫殿阁楼，在它冲入血湖之后，再逆假为真，借温雅之力对抗兰灵仙君的火凤鞭。

    兰灵仙君连续数鞭之下，血湖本已半涸，然而内岛之中骤然一道涛涛长河冲入血湖，将半涸的血湖又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她因幻境阻隔看不见内岛之事，却认出那道长河是出自温雅之手，还带着陈煜的气息，当即扬声呼喝道，“温雅，陈煜，你们二人是要背叛师门助纣为虐吗？”

    专心施法的温雅一怔，神识沿着河水而去，又在血湖之前折返。

    “如意魔主好手段。”她苦笑一声，不敢再行纠缠，纵身跳入面前的长河，一叶扁舟在她足下骤然出现，载着她沿着河水向外冲去。

    “温仙尊别走啊。”如意娇嗔一声，在扁舟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跃了上来，伸手挽留道。

    长河是温雅的灵力所化，也算是她所掌握的半个小世界，她不料如意竟然如此胆大，怔了一怔后避开她的手，当机立断将扁舟化水，两人双双落入河中。

    温雅如一条游鱼般在水中飞快游动，她算是怕了叶明华和如意这对主仆，一个动不动就撩拨她的道心，另一个更好，就为了叶明华可有可无的兴趣，不惜毁了这具身体也要强行将她留下来。

    要知道，庐舍易得，大乘期的庐舍可不好得到。

    若不是有血湖和白骨铃廊加持，就算是叶明华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叫陈煜放弃生志，拱手让出自己的身体。

    “仙尊再跑，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如意果然是不大在乎自己的躯壳的，她的身体在水中变化不定，一时是秀美的少女，一时是俊俏的男子，紧紧追逐在温雅身后，　“主人喜欢你是你的荣幸，你何必如此欲迎还拒呢。”

    温雅没忍住回过头轻唾一口，羞恼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且不说叶明华哪里喜欢她了，也不说被叶明华喜欢哪里是她的荣幸了，她哪里欲迎还拒了？

    “你若无动于衷，何必如此羞恼？”如意笑盈盈地道，“你我皆为女子，自然知道表面风光无限下是何等空虚寂寞。主人对你虽是一时兴起，可喜欢你的人数不胜数，能叫你心动的人却只有这一个啊。”

    温雅叫她说中心事，逃跑的速度不知不觉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