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结局
我和莱希斯特沉默地分食完了那个丑蛋糕，莱希斯特要出发去机场了。 “谢谢。”莱希斯特在临走前拥抱了我一下，“这是我过过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那么……再见？” “再见，何诗酒。” 一天后，我收到了莱希斯特的短信。 “你想好怎么回国了吗？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不需要了，我会和里瑟尔森好好谈谈的。” 是的，和里瑟尔森好好谈谈就是我最后的回国计划。 无论是对里瑟尔森还是我自己，都应该有一场正式的告别。 当肖恩发给我一个地址时，我知道是时候给我这段留学生活画上一个句号了。 地址是隔壁市的赌场，一看就知道是里瑟尔森借肖恩之手，故意透露给我的。 我出发之前画上了精致的妆，穿上了我第一次见里瑟尔森时穿的旗袍，就是那件被我专门改了腰省，能显得我胸大腰臀比好的那一件。 开了两个小时车后，我到了目的地。 我换上了高跟鞋，最后对着后视镜检查了一遍妆容，拿着手包娉娉婷婷地走出了驾驶室。我将车钥匙交给了泊车小哥，走到了赌场门口。 然后被保安拦住要了id。 我苦心营造的氛围瞬间化为泡影。我面无表情地接受着保安的盘问，直到肖恩从赌场里走了出来将我带了进去。 这里除了是赌场外，还是著名的旅游景点，不少外地游客都会在这里赌两把感受一下氛围。我一路穿过人群，见到了不少来旅游的同胞。 “boss在三楼。”肖恩护着我走在人群之中，“您今天很漂亮，就像电影明星。” 确实，我今天这身打扮，比在场所有穿着衬衫黑色马甲的荷官们，更像几十年前港岛赌圣电影里的荷官。 “谢谢。” 好在肖恩是真的在夸赞我，而不是阴阳怪气地嘲讽。 肖恩将我送到三楼后就先行离开了。 我一眼就看到坐在牌桌前，正在打着德州扑克的里瑟尔森。他这一局牌不算好，早早就弃了牌看同桌的人的较量。 我走到他身后，不顾周围人怪异的眼光，捂着胸口俯下身，在他耳边说道：“先生，我没有本金，能借我几个筹码玩玩吗？” 里瑟尔森反手将指尖的雪茄按熄在烟灰缸里，“这位小姐你需要多少呢？” 就在此刻，all in 的牌局分出了胜负，败者中有人离开了牌桌。 我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能让我上场的筹码。” 在里瑟尔森的授意下，荷官将他的筹码划出一部分放在了空位上。我接替了离开的人坐上了赌桌。 德州扑克是最流行的扑克游戏之一，下限低上限高，我在同学之间的party上玩过几次。我还比较擅长这类运气加计算概率的游戏，再加上这个赌场只是旅游性质的观光赌场，赌注不大，牌手也不是专业的，我输输赢赢，总计下来还赢了不少筹码。 我叫住身旁路过的服务生，“麻烦给那位先生一杯威士忌。” 里瑟尔森接过酒杯，举到半空对我示意：“谢谢你的酒。” 我们演得就真的像萍水相逢但有来有回的陌生人，唬得周围的人一愣一愣的。 终于等到了一局，所有人都放弃了跟牌，只剩下了我和里瑟尔森。我手里两个对子，而从牌面上，我猜里瑟尔森在等同花顺。我的筹码远不如他多，我要想看最后一张牌就只能all in。 如果我all in，我赢得几率并不大，除了要赌自己能凑成full house，还要赌里瑟尔森凑不成同花顺。 我把所有牌整理好，放在了左手边，将面前所有的筹码推到了筹码池里，“all in。”我略微挑眉，对着里瑟尔森说道：“先生，我们额外再赌一点东西好吗？” 还不等里瑟尔森开口，就有人问道：“赌什么？” “一个请求。” 我话音刚落，就有人吹起了口哨，连我身边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先生都说道：“没有人能拒绝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士开出的这个赌注。” 里瑟尔森眼角带笑的看着我，叩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 荷官翻开了最后一张牌。 没有任何奇迹发生，我输了。 我的筹码归零，全部回到了里瑟尔森那里。在周围人的看戏的眼神中，我缓缓起身离开了赌场。 “你刚刚想赌什么？”服务生从包厢里退出去后，里瑟尔森帮我倒上了半杯红酒，“我是不是还没有说，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我浅浅地抿了一小口红酒。我需要一点酒精壮壮胆子，但又不能让酒精毁了我接下来想做的事情，“一个请求。” “看来不是一个简单的请求，你现在很紧张。”里瑟尔森闻言莞尔，“但没有人能拒绝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士提出的请求。”他学着刚刚赌桌上那位老先生的语气说道。 我轻微地咬了咬嘴唇，扯出一点笑容。 有点可惜，听说这家餐馆的牛排很好吃，我本想吃完饭再说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想要离开。” 对面的里瑟尔森显然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只是手里摇晃着红酒杯，用他那双幽绿的眼睛看着我。 “我想要离开这个国家，回到我自己的国家去……鉴于实际情况，我说得更直接一些，那就是，我们分手吧。” 里瑟尔森脸上流露出了意外的神色，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的这种情绪。不知道他在意外“分手”这个词，还是我提出来“分手”这件事，他好像完全没有想到过眼下这个情况。他在那瞬间皱了皱眉，但神情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那句“为什么”似乎要从他口中不受控制地挣脱出来，但最后，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的，”我避开了他的眼神，转而盯着他手里的酒杯，里面红色的液体还在旋转着，“但对于我来说，我单方面认为这是一场恋爱。” “你暗示过我，不可以任性地提开始，也不可以任性的想结束就结束。我也不知道我先提出离开会不会惹你生气。但既然是恋爱，我想在我离开前，还是要郑重地和你提出分手吧？突然消失，也太不尊重我们这段时间的相处了吧？” 这是一场让我很煎熬地谈话。 和任何人对话，你都会收到对方情感的反馈，正面的，负面的。但现在里瑟尔森给我的反馈却是一片空白，我就仿佛对着墙壁说话一般。 但话已经说了一半，不可能再收回了。 “当初是我提出开始的，但这段时间你对我真的很好，是除了我的家人以外，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我长这么大最喜欢的人。”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但我们差距太大了，不是一路人。比起喜欢的人，我更想要的是不脱轨的，能被自己掌控的人生。” 包厢门被敲响，服务生端着牛排走了进来。 我趁着布菜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里瑟尔森，他似乎变回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人，周身氛围孤寂而神秘，像是不容于人鬼界线之间，不断游走在世界边缘的吸血鬼。他嘴角勾着一个好像是笑容的淡淡的弧度，但眼神中却冰凉的没有笑意。 我应该是害怕的。 害怕里瑟尔森轻而易举就能对我造成的伤害。 但我心中却只残留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与遗憾。 “先吃东西。”耳边响起里瑟尔森金属质感的声音，他像往常一样帮我把牛排分割成适合入口的小块。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埋头默默地吃了起来。 但里瑟尔森却没有动，他喝着杯里的红酒，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直到我吃饱了，放下了刀叉，里瑟尔森才再次开口。 “这次你考虑清楚了吗？”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希望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些他此时真实的情绪。 但是除了我自己的影子，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坚定地点点头，“我想离开。” “好。”里瑟尔森放下手里的酒杯。 “你走之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最好不要离开你的国家，不然我随时可能反悔。” “……谢谢。” 回去之后，我从里瑟尔森给我准备的那个小别墅里搬了出来。我当初拉着两个行李箱搬进了别墅，如今又拉着两个行李箱搬离那里，除了多了一块脖子上挂着的里瑟尔森送我的平安无事牌。 我租了一个短期的Airbnb，一直住到参加完了毕业典礼。中途莱希斯特给我发过几次讯息，但我都没有回复。而很自然地，我失去了所有关于里瑟尔森的消息。 “有点可惜，没有打一个分手炮。“我极其不要脸的想着。 我制作上传完最后一个毕业典礼的vlog，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我将卡里剩余的钱全部换成了天朝币，看着里面的余额，我决定最后奢侈一把，给自己买了商务舱的机票。 当我登上飞机，准备带上眼罩入睡的时候，却看见一抹红色来到了我的身旁，坐在了我的邻座。 似曾相识的一幕。 “亲爱的，想我了吗？” “肖恩，我被分手了。”里瑟尔森关掉了网页上日期最新的一期视频，转而又打开了日期较远的一个。 屏幕上熟悉的笑脸再次出现。 女孩跟着一群华人老太太在空地上跳舞。她起先还有些肢体不协调，但很快就跳得有模有样了。 她总是学东西很快。 他突然想起某个夜晚，女孩刚学会开车，载着他到山顶上兜风的场景。 那个时候女孩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等我老了以后，我就可以跟一起跳舞的老太太们炫耀，我曾经开着一辆很酷的车，载着一位绅士，在城市的边缘一起看万家灯火，这很棒不是吗？” 也是那一刻，里瑟尔森想着，以后身边有这么一个孩子陪着，似乎也不错。 但是现在看来，那个坦率的孩子从一开始就想到了今天的结局。 里瑟尔森难得地叹了一口，“我一直以为她在想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却偏偏最重要的一点没有看出来。 肖恩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何小姐的飞机现在应该正在太平洋的上空。” “嗯哼，谢谢告知。”里瑟尔森打开视频会议软件，“把德国那边连线过来。” 昏暗的房间里，巨大的倒计时牌显示着一个数字。 莱希斯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放下水杯时撞掉了放在一旁的小药瓶。他捡起药瓶，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想起之前，他还往她的牛奶杯里放过这种药。 莱希斯特走到床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眼的阳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也将房间墙壁上所有的照片照得清清楚楚。 密密麻麻全都是一个人。 他走到倒计时牌边，按下了一个按钮。 显示屏上的数字距离0又近了一些。 何诗酒回到国内后，很久再没有打开过自己国外的社交平台。 因此，在事隔多年以后她才发现自己最后发布的视频下，出现了一条来自匿名账户的留言。 “Hope see you Again。”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