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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漉漉一片,苏祥官袖广垂,抱臂躬身,自从殿中出来之后便候在一旁。 英欢身立于廊柱边,目望宫墙远天,墨夜泛白,朱色连际。雨后清尘之气淡淡升来,心底融水。 有晨鸟起落,无雨时分终能听见清脆鸣声,似碎粒晶珠落盘,甚是悦耳。 “什么叫……”她低声开口,并不回望苏祥,“无法说话?” 苏祥低头,额纹略皱,“……平王旧疾毒深,寝疾多时能醒。当属天眷其命,然体脉不豫,声滞不言,无法说话。” 她吸一口潮气。撇眸回头,看他道:“何时能得痊愈?” 苏祥默然,半晌才微一摇头,低声道:“陛下恕臣医无回天之术,平王之疾乖戾由天,旦夕复发亦不可知,至于能否痊愈……臣实难断。” 英欢心口闷窒,轻袖一摆。着他退下。 独望天际,待夜色全褪,苍白出日,金边乍现之时…… 才缓缓转身,重又走入殿中。 内殿之中宫灯全亮,黄白之光跳动频柔。映透她一脸润泽。 他已被人扶起。进过药食,此时此刻靠立于床上。身上披了玄锦薄袍,闻得她入殿之音,头一偏,剑眉斜斜扬起,一双褐眸涸渍冷硬。 喉头缓缓一滑,刀唇轻启,却是无言。 她看他一眼,走去床头椅旁,抬手撑了把腰,悠悠坐下来,妃红纱袖曳落于侧,淡声道:“当真无法说话?” 他眸底冰痕愈重,只望着她,一动不动。 “既如此,也好……”她慢声又道,转头看向他,红唇微颤,“我说,你听。” 他嘴角一扯,落了眸光。 她亦撇眸不再看他,低声开口:“你心中自当知道,我有多恨你。” 当初诸事负她所信,重疾相瞒,以他私念一铺万里长路,到头来阖眸之刹,三字震心,留她一人相对滔天之惊。 ……如何不恨! 她余光瞥见他长指轻动,又道:“邺齐八王为乱,我于吴州统二军南下平乱,诛邺齐宗室诸王子孙,徙其家属于岭外,改姓为虺……你贺家帝室血脉,如今只留你一人。” 她稍停,红唇一扬,复又看他,眼中却是半点笑意都无,“我狠不狠?” 他峻眉横展,眸光深深,火点微溅。 她继续道:“以谢明远与康宪私情迫其承我之计,大宴之上废了你的帝号,而后又拆了你地后宫,一家江山俱改姓,三千佳丽不复存……”纤眉一挑,亮眸颇寒,“我狠不狠?” “你步步布策在先,虽此果为你所愿,可你千算之下未曾料到……”她闭了闭眼,半晌后才又道:“你没死。” 他眼底冰棱一裂,目光骤然扫至她腰腹之间。 她扬笑,低眼,轻声又道:“方才已然告诉过你,这孩子……不是你的。”眼底一暗,“当日宁墨赴顺州城时……” 语断于此,不复多言。 他浑然无声,眸底火光遽燃,只望着她。 她坐了好半天,才慢慢起身,低眸俯望他,见他说不出话来,心底且僵且硬,一字一句道:“你持抢纵马势摄五国之军,攻城破寨利扫二国广域,这天下一半当归你,可你却因一死以让我……” 心口苦涩情缠,低低一喘,抑声又道:“而今你大病初醒,应是再无顾忌,这一脉天下、四国之土,只要你想,随时可来同我一夺,莫论时日久短,我都奉陪。” 他身子一动,似是欲起,却又滞而停住。宽肩硬骨挺俊非凡,一如当初。 虽为病瘦所缚,可那骨血中的帝道霸气仍旧未泯。 她淡淡望了他一会儿。心底惶然剧痛,禁不得他那淬火眸光,不禁抿唇转身,再也不发一言,缓步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是大亮。雨后晴明,金阳灿落一地茫,被殿砖割成碎点,在她足下渐滑渐消。 他汗洒疆场,银枪浴血,所图不过一世伟业,然江山转合,一死拱手让其天下…… 如今未薨却醒。谁心能忍。 以他俾傲之性,势出如锋,一剑相争定广镇,一毫挥泼抚万民,若无身死之忧,他心中如何肯再让她。 ……又如何能臣服于她脚下。 知自己未死,定当夺其该得,占其之位。 这一半天下,本该属他,可他却错让与她。 可她亦傲非弱。二人相斗十数年,爱恨之下谁肯让却江山……如今既已得其尊位,又怎能撒手抛之。 腹中骨血…… 她微微弯唇,抬头对日。笑意却寒。 他当初那般狠,莫论何人何情都被他攥计于掌,连她一心一爱都遭他算,倘是知她身怀他之骨rou,不知又会心生何计…… 不知又会怎样利用这一血脉之连。 而她更不会以这孩子来胁迫他退身相让,这一血江山非她之功,他若来夺,她定然无怨。 远处宫殿座座。重落如峦,殿角琉璃瓦片折射日茫,金光连做一线,刹然晃花了她双眼。 死亦殇,生更难…… 她与他之间命定如此,只是不知……这帝业王权终归谁手。这雄图江山又将何终。 大历十四年五月二十三日。大赦,赐内外百官军士爵赏。 诏令朝制沿旧例。文武百僚品阶不变,赐群臣衣各一袭,时旧臣宋沐之等仍复其位,或有称病不仕如古钦者,不以为罪。 二十四日,论谢明远拥戴之功,谕封义成军节度使、殿前都指挥使,赐袭衣、犀玉带、鞍马有差,诏命三出,谢明远皆拒之不受。 是夜,平王病醒,上幸西宫视疾,令太医院诸臣日夜值护,不得有差。翌日赐药,免其臣礼,仍许衣黄。 平王虽醒,然体有遗疾,口不能言,诸事委下皆由手书,上怜之甚盛,不使旁人与扰。 六月十七日,改天下郡县之犯御名、庙讳者。 朝中或有闻平王病愈者,请复出仕,上允之,以古钦为翰林学士,谢明远亦受封赏,为殿前都指挥使,节义承军。 二十九日,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沈无尘来朝,上令曾参商次第以迎。 漫天烈茫如浆,洒透内城街巷,人人避无所处。 外城有报,官轿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