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痛绝（清水 剧情）
人间暮春时节，绿肥红瘦。 不远处的刘记灯笼铺隐隐传来人声，不是想象中的热闹。 见杨戬微有踌躇，龙四道:“我们还是回去吧，改天来看也是一样的。” 杨戬刚要说什么，沉香一张欢欣雀跃的脸凑到他的面前:“舅舅，你来啦！” 他声音委实大了些，三圣母闻声拎着裙摆急切的跑过来，在距离杨戬一步之遥停下，她红了眼眶叫了一句:“二哥。” 目光相对，她千言万语凝噎在喉咙。 杨戬和三圣母侃侃訚訚，刘彦昌在一旁颇为殷勤的又是看座又是添茶，甚至主动插话和他们闲聊了两句。 沉香在一旁粘着杨戬插科打诨，引得笑声不断，不可谓不其乐融融。 直至人间暮色四合，龙四才与杨戬回到真君神殿。 寂静的真君密室里，杨戬轻不可闻的叹息也显得清晰，他面色苍白声音发颤:“四公主，你出去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好不好?” 竟然带着一丝恳求。 龙四顺从的退出密室，沉重的大门缓缓合上，她从间隙里看见杨戬颤抖的身影。 杨戬咬着牙，他瘫倒在地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抖似筛糠。他控制不住自己，又想起来了。 龙四背靠着石门蹲下，她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捂着嘴哭。她恨自己明明管中窥豹却能勘破杨戬遭受的所有屈辱，她恨自己为什么可以那么敏锐的感知到杨戬点点滴滴的情绪。 她清楚的知道，他不想活了。泪水簌簌打湿了衣襟，她哭的嗓子发哑，终于，她听见了杨戬平静的声音:“四公主，你进来吧。” 时间如水静静流淌。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龙四想。她舍不得这样的日子。不似从前只是魂体，她现在可以清晰的感到到杨戬的气息。密室里，只有他和她，虽然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她偶尔或伺候笔墨，或整理文册，大多数的时候她只看着他伏在案前一字一句的斟酌思量，不时提笔输出法力一笔一划的修改，神情专注的迷人。 除了上朝与休息，这段时间杨戬几乎在为整理修缮新天条耗费心神。 今天是第七天，新天条修缮完成了。 杨戬如释负重的松了口气，他坐在矮榻上拿出金锁雕刻，那是他承诺给哮天犬的金锁，如今也快完成。 龙四走过去在矮榻的另一侧坐下，她问:“二郎神，你可以送我一件礼物吗?” “四公主想要什么?”杨戬惊讶的看着她。 龙四泪中带笑的样子极美，她说:“给我你的一缕神魂，可以吗?” 杨戬道:“四公主。” 就没有了下文。 “我和他们说新天条今天就会整理完成，他们很高兴，要来贺你心血大成。”龙四抹去泪水话锋一转，她开始絮絮叨叨。 “哪吒说要拿出他珍藏的万年陈酿与你不醉不归。” “斗战胜佛也会来，他这几天总嚷嚷着找你痛痛快快的打一架，都被沉香拦着了，气的胜佛直骂他欺师灭祖。” 杨戬专注的刻着手中的金锁，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她在赌。 “小玉悄悄告诉我今天就认你做爹爹，以前在密室里她说过的，你和她想象中的爹爹一模一样。” “我现在说了也不知道小玉会不会恼我，三圣母和刘彦昌也会来，他们有很好的宝贝要给你，我就先不说了。” “对了，这个，嫦娥让我转交给你。” 龙四摊开手心，一枚水滴形的耳坠躺在她白皙的手心上，耳坠上晶莹的宝石闪着细碎的光。 杨戬看一眼那耳坠没有接，他叫来哮天犬，亲手把金锁挂在他的脖子上。 哮天犬受宠若惊的原地转了好几圈。 杨戬问:“哮天犬，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哮天犬沉浸在快乐中眉飞色舞道:“我没有愿望啊，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永远和主人在一起。” 龙四看着哮天犬温柔的笑了。 赌他们可以留下你。 哮天犬前脚刚离去，空气微微荡漾波动，身着蓝色对襟白袍的少年在空气中显形。 沉香兴高采烈的上去拉杨戬的手:“舅舅！我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不过现在还不能说哦。” 杨戬看着他疲惫的一笑:“我累了，让我睡一会儿。” 虽然是疲惫的笑，但是他好像真的很高兴，笑意直达眼角眉梢。 沉香看着他的笑，觉得自己一颗心脏似被泡进了糖水里，甜的不行。 龙四深深的看杨戬一眼，她对沉香道:“我们去迎接你娘他们吧。” 如果他们都留不下你的话。 那就离开吧。 沉香与龙四向真君神殿外走去，两人飘逸的身影渐行渐远。 “四姨母，我们这么多人来，你说舅舅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沉香问。 龙四道:“应该是高兴的吧。” “可是舅舅好像不喜欢热闹。”少年打开了话闸子，话又多又跳脱，“四姨母，你觉得舅舅还喜欢嫦娥姨母吗?” “沉香，我不知道。” “四姨母，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吗?龙四怔怔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睑处。 沉香像预感到了什么后退两步，他转身飞快的向真君神殿奔去。 真君神殿的上方，金光灿烂的天条似熊熊燃烧的火焰，又似滔滔不绝的河流逆奔，直冲三十三重天。新天条源源不断的化为法则，它将带来焕然一新的三界。 这就是舅舅的心血吗?真美啊！沉香惊叹。 他收回目光。 却看见有蓝色的魂魄从真君神殿逸出。 那是......杨戬? “不！舅舅！”沉香撕心裂肺的大喊。他射出浑厚的法力想要包裹住魂魄，那魂魄却像 一朵云被击中一样，瞬间四分五裂。 少年终于回过神来，他目眦欲裂:“杨戬！” 又有一魂在空中飘飘荡荡，很快在少年面前湮灭成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沉香惨叫，流出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来。 一片血色中，他看见最后一魂也烟消云散。 心好痛啊！ 一个人的心怎么可以这么痛。 痛到想要挖出来。 挖出来。 挖出来！ 少年五指倏成利爪，狠狠洞穿了自己的胸膛，血rou模糊中他一把抓住自己跳动的心脏，用力一扯—— 他的手腕被孙悟空死死按住。 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响彻云霄，还在路上谈天说地的哪吒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向真君神殿赶来。 美轮美奂的新天条还在不断的盘旋着扶摇直上。 地上的银色天眼黯淡失色。 哪吒手中的酒坛子落地，“砰”的一声四分五裂，馥郁的酒香和着浓烈的血腥味挥挥洒洒，气味令人作呕。 他不断的干呕，眼泛泪花。 耳边凄厉的惨叫声连绵不绝，好像永远永远也不会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