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把宴与朝丢下去后陆成这几日都休息的非常舒坦,没过几日便接到新的任务。 他不像陆迢接的都是刀口舔血的危险核心任务。 这次去龙门边缘帮忙剿匪,不算太难,他慢悠悠地骑着骆驼去,等快到了再换上轻功,装作一路马不停蹄的样子,冲着边境商人道“对不住,实在是教中事务繁多,晚了几日。” 委托的商人见了也不好多说什么。 敷衍地吓唬一下差不多得了,他也懒得真刀真枪去干,江湖险恶刀剑无情,这几个商人不值得他去卖命。 好吃好喝待了一个月,边境的匪徒连着三天不来了,陆成便准备回了。 商人们央求他多待几日,陆成彬彬有礼面不改色的扯谎“不是在下想走,实在是教内唤我早些回去,这都一月了,那些匪徒不会再来了,你们且放宽心吧!” 而后拍拍屁股,骑着骆驼又慢悠悠地回明教了。 到达明教关口时无意瞥了眼驻扎在附近的商人,陆成记得去年也帮他们剿过几次匪,实在是烦人,仗着离明教近三番五次前来委托。 后来…后来是怎么着来着?陆成靠在驼峰上回想起来,是陆迢帮他们剿匪,一人一刀一窝端了,彻底杜绝了沙匪。 这么一想陆成也有点不爽,因为这事自己那批出任务的弟子还被教中教育了一番,不过想到陆迢,他又很是高兴。 陆迢师兄这样的人怎么是宴与朝这种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配得上的,还好他死了。 本来没想去看,但路过了一下,正好心情不错,去慰问一番好了。陆成心里想着,便往那处去了。 却在靠近时听见熟悉的声音从中传来。 “师兄,我感觉已经好了许多,再过几日可以重新练刀了。”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伤没好全容易落下病根,还是多养几月吧,不着急!”里头的声音十分熟悉。 “不碍事的,只是右腿骨还是有些疼痛……” 是宴与朝和陆行溪。陆成心中一惊,他还没死? 陆成心下念头转动,趁着二人没发现他,飞快地离开了营帐。 命真大,自己朝着他胸口狠狠捅了个对穿,还丢下了山崖,这都不死。陆成又惊又气,这要是拖到陆迢回来,怕是要被找上麻烦。 甚至,陆迢可能再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想到这里陆成的手攥紧了缰绳,不,他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一次死不了再死一次不就好了。 一个念头在陆成心中悄然诞生。 那头的宴与朝和陆行溪还不知道这边已经被陆成发现了,还在无所事事想着晚上吃什么。 陆行溪躺在宴与朝的床上,宴与朝倒是在一旁站得笔直。 “宴师弟,我是真不想走了,你这多好啊,他们晚上烧烤,白天烤馕,又不上课,多舒坦啊!” 宴与朝苦笑“我倒还想回明教呢。” “别执着回去啦师弟,你就一人一刀闯荡江湖,做一个自由的侠客,多恣意洒脱啊!” “可我还想多学一点,再多学一点……”宴与朝总认为自己还学的不够多。 “诶呀,学海无涯嘛!”陆行溪躺在床上滚了一圈“陆迢师兄总说,在明教学到的只是招式,在江湖上行走才能学到真的武功。” “在江湖上行走才能学到真的武功吗……”宴与朝反复回味着这句话。 直到陆行溪走了他还在想这句话。 这一夜宴与朝睡得不太安稳,其实每一夜都是如此,伤口在不断愈合,刺痛与结痂的痒在每个夜晚折磨着宴与朝,都在无声的嘲笑他的弱小可怜。 宴与朝想回明教,想爬上去,想有一个归处。 可是事情却好像并不会顺着如意的方向一路发展下去。 宴与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帐篷里,只到了夜晚才敢出去,陆行溪也来的谨慎,按理说是不会被发现的。 但三日后的傍晚,陆成却出现在了帐子前。 他说“宴师弟,别来无恙啊。” 宴与朝一愣,但很快收敛起眼中的讶异,绷紧身体戒备道“别来无恙。” “瞧你这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和我一同回教中了吧?”陆成笑眯眯的,看起来无比和善。 “不必了。”宴与朝不想和他多说这些虚的,只道“陆成,你不服气,但你打不过我,这是事实。” 一听这话,陆成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一张还算俊秀的脸有些狰狞,眉头紧紧皱起,像一条被踩到痛处的狗“你我之间还未分出胜负!” 宴与朝瞥他一眼,眼底轻蔑尽现“龙门没有?练武场没有?” “没有!”陆成从牙根挤出这两个字,满脸的不服。 即便胜负已分,他也不服。 但宴与朝不想在这里和陆成开打,他伤未养好,不过不是完全没有胜算,他有个更大胆的想法。 “那既然如此,明日晚课时练武场,你我生死局,如何?”宴与朝平静道。 想不到宴与朝这样的身体都敢和陆成说这种话,一时间陆成有种被羞辱的的感觉,他怒极反笑“你不会是为了拖延时间,明天一走了之吧?” “不会,我没有去处。”宴与朝淡淡道。 陆成把宴与朝打量了一遍,似乎想看出他究竟在想什么,思考片刻,他应允道“好。” 本来是想今日神不知鬼不觉把他杀掉,但见宴与朝这么自信,在众人面前狠狠击败他,也算给自己之前找回一点面子,何乐不为? 宴与朝自然是不准备逃走的,明天生死局,陆成绝对不会只和他两个人打,以他的狂妄必然是要喊上不少弟子来观看的,而他现在也不知道宴与朝其实已经学会了内门弟子的招式,他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陆成杀死,让那些明教弟子看清楚自己的实力。 他是想在明教平平稳稳过下去的,一方面也担忧真的杀了陆成自己会在明教待不下去,但陆成步步紧逼,甚至对他下了死手,那自己也不必一退再退。 都是他自找的。 宴与朝坐在桌前擦刀,精致的眉眼此刻显出几分凌厉。 第二日晚,宴与朝没说一声,便从商人营地出发回到了圣墓山,到练武场时,如宴与朝所料,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明教弟子,内门外门都有,围坐一团,见宴与朝来了,都把目光投向他,众人窃窃私语。 “他不是死了吗?我听陆成师兄说的……” “不是不是,行溪说陆成把他当做陪练弟子,结果八个人合力才把他打到崖下去的。” “是了,我听陆清他们说宴师弟实力不俗。” “陆成师兄这个人……” 走得近了,众人也不再议论,一时练武场安静下来。 陆成站在中间,见宴与朝来了,朗声道“宴师弟来了,今日宴师弟与我生死局,还请诸位做个见证,我们不死不休。” 他笑眯眯地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众人哗然,还真是生死局,明教从来没有弟子生死局。 “对,不死不休。”宴与朝重复了一遍,弯刀铮然而出,一面大旗插在二人之间。 “请。” 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起来,刚刚还客气的二人在刀刃出鞘的一瞬间都是杀意凛凛,宴与朝率先闪到他身后,右腿随着每一下流光囚影都在隐隐作痛,尚能忍耐,只要快速结束战局即可。 这一月陆成也不是说毫无进展,他的身形要灵活许多,但参悟力仍是比不上宴与朝,又狂妄自大,不下三招便落入下风。 很快只有抵挡宴与朝攻势的功夫,完全无暇进攻。 宴与朝打出的轮与斩极有节奏,满灵的速度也比陆成要快上一截,他的每一下净世破魔击都往陆成的要害处释放,陆成堪堪闪避后很快又是凌厉的招式袭来。 隐隐中,陆成感到一丝恐惧。 宴与朝这个人,即使身受重伤,招式丝毫不慢,几下刀法都是朝着要害砍去,若是自己稍有分神,怕是已经落败。 不死不休…… 萌生的恐惧被带着不甘的嫉妒强行压下,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但狼狈躲闪的身影被在座每一个明教弟子看得分明,大家的脸上都流露出对宴与朝的赞叹。 他不允许,他决不允许! 自尊和骄傲在一下下狼狈的躲闪,被划出伤口中击溃,他不甘而屈辱的想要反击,但宴与朝的连招让他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甚至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到,自己已经连交两个贪魔减伤,而暗沉弥散,也被用来当做解控早早用掉。 破绽,全是破绽。宴与朝甚至很轻松。 陆成其实不算太差,但他这个人和他做事一样,狂妄且盲目自信,所以在明教内门弟子中算不得出众的,但伪善的面孔总能骗到几个人帮他做事。 就在宴与朝准备最后一击时,忽然看见陆成双手从袖中掏出两枚黑色丸状物,他警觉后撤,但刀势难收,只见陆成将那两枚东西往宴与朝脚下一掷,霎时烟雾弥漫,陆成未出刀法,撤步很快,伴随着烟雾而来的还有爆炸的火花。 轰隆一声巨响,宴与朝被炸出十几米开外…… 旁边离得近围观的弟子也被炸的满脸焦黑,愣在原地。 “霹雳弹,陆成他怎么能用炸弹啊?”有人率先出声。 “是生死局的话用炸弹也没有关系吧……” “那这也太难看了点。” “是啊,为了赢也太不择手段了……” 这是陆成的后路,一旦用了他在明教也很难抬起头,但是宴与朝要招惹他的,是他自己的原因!陆成近乎癫狂的为自己找着理由。 都是他的错! 那边躺在地上的宴与朝其实只伤及了皮rou,手臂的皮肤都被烧得皮开rou绽,但真正痛的是宴与朝被掀出去落在地上摔到了还未愈合的右腿。 痛……实在是痛…… 宴与朝咬着牙扶着一旁被炸出缺口的小井站起来,可脑中却开始恍惚,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脑海,他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一眼看到旁边的井水变成了深红色,巨大的恐惧霎时弥漫上他的心头,吓得他连连后退不敢再接近那个井口。 再往陆成那边看去,连同着身后围观的明教弟子,在宴与朝眼里竟然已经变成紫衣银饰的苗疆人,正一言不发朝他的方向走去。 宴与朝连连退后,耳中开始耳鸣,充斥着很多人的声音,他想远离那个幻象中的苗疆人。 “不……不要过来……” “我不想去血池……” 宴与朝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刀,但身体却因为恐惧而抽搐,站不起来。 陆成见宴与朝又变成上一次的魔怔样子,知道机会来了,也顾不得自己也被炸弹炸的浑身疼痛,飞身上前一刀划向宴与朝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刀尖刚划破嘴角,却被另一把刀挡住格开,是管事师兄。 “陆成,你不要太过分。” 陆成无辜道“胜负未分,怎么能叫过分呢?刚刚宴师弟打我不也招招致命,怎么管事师兄刚刚不管,现在来管,太过偏心了吧?再说了,生死局是宴师弟提出来的,不死不休,我们可没结束呢。” “那你也不能使用炸药!” “生死局,谁规定必须用明教的武功,必须用刀?” 周边明教弟子都缄默不语,他们也不知陆成说的对不对。 管事师兄道“既然你们在明教生死局,你用炸弹,那便是犯规。” “那休怪我不客气了。”陆成喊道“既是管事师兄不守规矩,那你们上来吧!拦住管事师兄即可,宴与朝我要亲自杀。” 话音刚落,先前几个帮着陆成对付宴与朝的明教弟子从人群中飞出,七个人围着管事师兄,口中和陆成一样伪善“得罪了,管事师兄。” 一旁的明教弟子眼见这生死局变成了混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帮谁。 虽然武艺比那七人强,但还是被压退了,此刻管事师兄也拦不住陆成。 宴与朝被划破嘴角,刺痛让他勉强清醒,只是眼前幻象未消,真与假混杂在一起,他只能站起身,刚刚十成十占据上风的局面一瞬间扭转,他成了勉力闪躲的那个人。 但幻象已然让他看不清陆成的刀法,最后他被陆成击倒在地,提着宴与朝的头发拖到一众明教弟子前,血迹染了练武场一路,看起来狰狞可怕,陆成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已然有些癫狂“什么天才?你也配站在陆迢师兄身边?不过是一个苗疆来的野种,你也配和我打?” 围观的明教弟子有些看不过去,劝道“算了吧陆成,你也没有赢……” “谁说的?谁说的?!”陆成瞪着说话的明教弟子,目眦欲裂“我赢了!我赢了!” 头皮的剧痛让宴与朝不得不仰起头,看着围观自己的明教弟子,和那日在苗疆的场景极为相似,他既害怕,又想逃,彻骨的恨意又让他想暴起。 他好恨……他好恨…… 不是恨现在,是恨之前,但又想不起到底是恨什么。 “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宴师弟吧!”陆行溪在宴与朝落入下风时独自跑到凉阁门口,磕得额头红肿,在求冰魄寒王。 冰魄寒王是离练武场最近的长老,陆行溪别无他法,只好来求这个他自己最怕的长老。 “什么东西也敢让我出面,滚出去!” 一股浑厚的内力袭来,陆行溪被掀出去几米,但他又爬回来,边哭边求道“宴师弟很厉害的,他没有输……”陆行溪说得语无伦次“求求您,求求您。” “输了便是输了,没有理由。”门内的声音冷冰冰的“是苗疆那个小子?” “是的,是的,求您看在陆迢师兄的面子上,救救他吧!” 门忽然被内力震开,一股寒意袭来,陆行溪还未看清,那道蓝白的身影已然飞向练武场。 陆行溪也顾不得擦鼻涕眼泪,跌跌撞撞爬起来跟着跑去练武场。 此刻陆成在练武场仰天大笑,手下的宴与朝已被他一刀穿背,血流的满地都是,已然奄奄一息。 “这两年来是你在残害外门弟子?”冰魄寒王轻飘飘地落在陆成跟前,温度仿佛也因为他的到来而下降了几度。 “是他!”人群中有看不下去的外门弟子,见门派长老来了,匆忙告状“都是他,说着让我们一起陪练,可都是下的死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宴与朝,几个知道内情的外门弟子都大胆起来,开始说着陆成这些年的罪行。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上告,只是都被威胁了,如果去说,下一个被抓去陪练的就是他们自己,况且他们有充足的理由。 明教本就是刀口舔血,如果在切磋中都不能保命,那么怎么能完成任务? 外门弟子的天赋本就备受诟病,如果再上报此事,他们也想留在明教的。 只有后面赶到的陆行溪看到奄奄一息的宴与朝,匆忙跑上前去撕开衣服为他止血,但那血完全止不住,旁边还在纠缠管事师兄的几个内门弟子见冰魄寒王到了,也停了手,管事师兄也上前去,给没有意识血色全无的宴与朝塞进一颗护心丸。 冰魄寒王垂眸去看躺在地上的宴与朝,冷笑一声,冰冷的手抵在宴与朝肩头,一股浑厚的内力缓缓注入他的体内。 很快喷涌而出的血渐渐止住,宴与朝猛咳一声,竟在这样的情况下醒了过来。 “你的内力现在提升了数倍,告诉我,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宴与朝眼前的幻象还未消失,但冰魄寒王的话在耳边清晰无比,他含着恨意,咬牙切齿冲着面前紫衣银饰的人群道“此仇我必百倍偿还,如果我今日不死,这些人我必碎尸万段!” 冰魄寒王大笑,听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 陆成早已因冰魄寒王的压力而瑟缩不已,又听宴与朝的话,他颤抖道“我若今天死在这里,师父定会追究。” “他如何追究,你这样的弟子甚多,他连你名姓都不会记得。”冰魄寒王冷冷道“现在,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那股浑厚的内力在无形间仿佛令宴与朝伤势大好,虽然受了几乎是致命的伤害,但宴与朝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也听不到陆成的惨叫。 那日的练武场很是血腥。 陆成就像是被扔进猛兽场的小鸡,甚至用暗沉弥散都跑不掉,就这样被宴与朝一刀一刀,活活砍死,断肢和血rou横飞,给在座所有的明教弟子上了一课。 最后的画面,是鲜红的,充满血腥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