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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转角,舟楫手上的油灯照射到昏暗潮湿的墙壁,隐约照出舟楫的影子,模模糊糊跟随油灯的灯光忽隐忽现,形状是种无法言说的怪异,仿佛……他有三条腿。 那不是腿。戎策恍然,诧异到额头冒冷汗。他用裤边擦去木棍上的汗水,紧紧握在手中,下一个转身的时候一把握住舟楫肩膀,分秒之间将人按在地上,木棍作势要往他眼睛里插去。 舟楫扔了油灯,一手握住戎策的手腕,另一只手牢牢护在身前。 “你就是水妖。”戎策语气里的坚定不容置疑,舟楫想要反驳,那木棍又近了几分,再多用一分力就要戳进他的脑袋里。戎策没等到回复,继续说道:“水妖性寒,天生冷血,你既然已经能幻化成人,修为不浅。” “我确实是蛟,”舟楫咽下口水,微微偏过头,“伏灵司的腰牌在,我伤不了你,不必对我这样提防。” “你把腰牌还给我了,难不成是要我夸你懂得分寸?”戎策丝毫不敢放手,用膝盖顶住舟楫的腹部。 然而舟楫的反应并非戎策预料之中的,这是何等妖怪,戎策心知肚明,一个小小的腰牌压不住他。但,翻天覆地吞吃灵魂的妖怪,为何被赤手空拳的小千户按在石壁上? 戎策空出一只手掰过蛟的脑袋,拨开他耳后的头发。 伏灵咒枷,第一任伏灵司监察亲手写下的。 舟楫沉默地有些不自然,戎策看见他眼中竟然有一丝少年人的委屈和不甘,再仔细看那咒枷的落款,戴罪的期限是九十七年。伏灵司是太祖第三年才建成,然,开国距今已经一百二十年,怎么算都不对。 戎策心中有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测,他问道:“你的咒枷为何没有去除?” “这要问当朝天子,皇帝陛下了,”舟楫说话的声音带了几分怨气,“二十年前,正是耀贤王府被满门抄斩的时候。” 戎策一愣,忽然想通了整件事。 耀贤王,既是绎国耀王的后裔。一百二十一年前北朔开国皇帝叶骞声称当时的新帝篡改先帝遗诏,耀王才是继承大统之人。随后叶骞带着耀王从北部边疆杀入京城,新帝死于宫城之内,国师带着小太子出逃来到江南。 第二年,耀王宣布退位,叶骞登基,北朔建成。耀王的子嗣则被赐予耀贤王的亲王头衔,但手中已无任何实权。毕竟是绎国皇室血统,叶骞信不过,叶氏历代皇帝也信不过。 二十年前,耀贤王是以贪污的罪名被斩落人头,暗中被株连五族,九族内男性充军女性入宫为奴。可事实上,佐陵卫最先抓到的把柄,是耀贤王与南绎探子秘密接头,后来也还是佐陵卫,以谋反的罪名将人扣押。 就连家中最小的两个孩子,也被残忍杀害,为的是斩草除根。 戎策心想,百年前就有妖怪作恶,现在还没有人制伏他,原因不过是想保南北平安,若是这道江的阻拦不复存在,北朔极有可能进军,南绎也必将拼死一战。 一百年前,北朔根基不稳,狼烟四起,有权有势想要效仿叶骞叛乱之人数不胜数,而丰裕的江南依然握在绎国手中。叶骞一腔热血消退之后,发现北朔论军备力量打不过南绎,又想到将自己拦在江边的妖怪,故而心生一计,逼迫妖怪制造恐慌拦住任何妄图染指北朔江山的敌人。 其实,绎刚刚从灭国的打击中缓过劲来,小皇帝不过三岁半,所以巧了南绎也不想反击。所以以江为界,两方得利。 但是二十年前,因为耀贤王意图谋反,叶南坤反悔了,他太需要邱江这道屏障。 戎策记得,师父提起过,孟兆宁试探问伏灵司有无计划整治邱江。孟兆宁是伏灵司爬上去的人,又是国舅爷,戎策猜八成他知道邱江水怪的真实身份——如果知道,还要除妖。戎策不愿意继续想了。他看向舟楫,问道:“你为何吃人?他们的灵魂去了何处?” “先问一个问题行吗?”舟楫抬头看了一眼戎策,“公开提及太祖没过江,是不是要被佐陵卫抓走?” 戎策有些哭笑不得。的确,这件事在伏灵司之外被提起,肯定是要砍头,就算是护方司的人议论多几句都要面临牢狱之灾。“你是妖,不算。” “我没吃人,”舟楫说话声音愈发微小,戎策微微松手,他才继续道,“我在蛟中只算是少年,没多少修为且能被你轻易按在地上,你真以为阻隔南北军队是我能做出来的?” “什么意思?” “当年将北朔开国皇帝拦在江边的不是我,而是水下的那些,那些东西。”舟楫说完咳嗽两声,好似是证明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或是因为戎策抓他太紧。 戎策也猜测他没那么大本事能把叶骞挡在水边,毕竟这几年他呼风唤雨掀起巨浪最多只能掀翻一条商船,伏灵枷和伏灵司令牌的压制之下他也是一点法力都用不出来。 戎策忽然明白了,他并非是当年拦江的妖怪,仅仅是开国第三年在江边召唤黑云淹没良田的那条蛟,后来被伏灵司扣了个两罪并罚的帽子硬是罚了他将近一百年的戴罪期:“原来你是借着别人的名号吓唬人。” “若非我偶尔掀起一些浪花,怎么会有骇人听闻的吃人传说?”舟楫不服气归不服气,但他真的打不过戎策,只能忍气吞声,“水底下的东西如吞噬一切的深渊,我也怕,偶尔掀翻的船上,所有的生灵都被送给他们做贡品,连同你的朋友。” 水下真的有座城。 “那就可以随意伤害人?” “当年给我下伏灵咒枷,本就是要我狐假虎威,还不能威风了?”舟楫反驳,看来一百年的伏灵咒枷并没将这个玩世不恭的妖怪驯服,反而让他更加愤世嫉俗。戎策一瞪眼,还没开口,舟楫又怂了:“我是按规律来的。为了配合街头巷尾的传说,没有牲畜祭祀的船支都要掀翻,私自游水的也要抓来,但只要老老实实做足了无用功,都能顺利过江。” “伏灵司一百年来在邱江折了不下十人,如何解释?” “说了私自游水啊,”舟楫说完下意识向后缩肩膀,“这是,是因为当年我与第一任监察的约定,不能让邱江之下的真相暴露,所以只能牺牲他们,换取两国的和平。” 戎策皱眉,继续问道:“三日前的船,为何沉了?” 舟楫咽下口水,紧张到现出原形的尾巴缩成一团:“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信吗?往前走一百步,就是沉船的残骸。” 戎策将舟楫扔到一旁,他确定这个小蛟没有任何的攻击力。战文翰搭乘的商船残骸被舟楫捡来当玩具,戎策就蹲在船底碎片的附近,一片一片拼凑已经四分五裂的木板。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这艘船事前被人遭漏了底板,然后用什么溶于水的涂料涂了一层,船走着走着开始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