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婚礼（上）

    彩排在婚礼前一天进行。

    婚礼宫的人之前频繁联系林以祺，就是怕对她这样的大客户照顾不周，给她不好的体验，但其实她比所有人都好说话，全程没提过任何要求，仿佛根本不在意这场婚礼。

    连陌生人都能看出来的事，萧自宾自然早就知道。可即便是商业联姻，换作是其他新娘，就算对爱情和婚姻没有憧憬，至少也是会在意自己的形象，会开心自己能在这样盛大的活动中当主角的。而林以祺，她是真的半点也不上心。

    “新娘交接的时候，我们这边的建议是让一位女方家里的长辈代替父亲，叔叔或者哥哥……”

    “这个就省了吧。”林以祺淡淡道，“我又不是谁的所有物，非要从一个男人手上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上。”

    之前一直没提意见，一开口就要省这么重要的步骤，策划师一时有些懵，下意识看向萧自宾。

    萧自宾微微一笑：“我太太说了算，听她的。”

    等把所有流程了解了一遍，他才问：“是不是这段时间太累了？”

    自从她考察回来，他就发现她有时会心不在焉，想事情想得出了神。虽然知道她一直很忙，但他直觉不是因为工作。

    林以祺点点头：“是有点。”

    学校和基金会就已经够费神的了，现在又把重心放到清辉的转型上，一边是繁忙的事务，一边是董事会的压力，她真恨不得自己会分身术。

    几个工作人员远远地经过，小声夸赞着现场的布置，语气中全是惊叹和羡慕。

    萧自宾道：“你就从来没幻想过自己的婚礼什么样？”

    他一直以为，每个女孩子都会对此有所憧憬，这些日子以来，连他都对这场婚礼无比期待，偏偏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实在让人很挫败。

    抬头看了看如深海城堡一般的宴会厅，林以祺笑笑：“想过啊，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幻想过无数次她和林亦行的婚礼。蓝天，白云，湖泊，草坪，婚纱，美酒，音乐，歌舞，无数的祝福，最重要的是有她爱的人。

    看着她那模样，萧自宾就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

    在她的幻想和憧憬里的，当然一直是她心里藏着的那个人，难道还会是他这个联姻的丈夫？

    “走吧。”他缓缓牵起她的手，“还都等着我们呢。”

    接亲时间在上午，所以两人彩排完就早早地回去，好好休息了一晚。

    本来林以祺想把这个步骤也省了，到时候直接去会场就行，但萧家那边的长辈觉得必备的环节不能省，否则不吉利，看在他们对她颇多帮助的份上，她便退一步，认真把这个程序走完。

    化完妆，司机送她回的娘家是林家老宅。合理中透着滑稽，喜庆是真喜庆，却也处处充满讽刺。

    完全无视林岩和林光启那群人，看在连姑妈都主动回来给她当娘家人的份上，她便也开开心心地从林家出嫁。

    这还是自那天以后，她第一次见姑妈和二叔。当时的情况太复杂，她思绪万千，又不可能假装没去过农场，只能等回到车里再给姑妈打电话，问她是不是在别墅里。

    那个电话姑妈接了，还告诉她二叔也在，等她慢悠悠地回到别墅，里面已经一切如常，他们应该没起过疑。

    当然，这更是自从聂钦受伤那次以后，她第一次见林亦行。

    之前想问那座庄园的事，等后来知道了更大的秘密，原来那些反而不足一提了。

    她现在更想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与二叔姑妈之间，互相又都知道多少秘密。无关爱恨，只是作为一个俗人，难免好奇。

    与她对视片刻，林亦行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恭喜。”

    她也大方地把手递给他。不想一天换几套礼服，从出门她就一直穿的婚纱，裙摆有些大，走起路来不方便，确实需要一个人扶她下车。

    等她在地上站稳，才瞧见林知深远远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光随行的摄影师就有好几个，她不想在外人面前摆臭脸，林家的人同样个个喜笑颜开，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就连林岩都成了慈祥和蔼的好爷爷。

    林以祺有时候都会想，究竟要多强的演技，或者说，多厚的脸皮，才能成就这一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林念安是整个家里最开心的一个，林以祺刚进客厅，她就笑着扑过来，对着一阵猛夸：“jiejie今天好漂亮啊，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人，等我长大了，也要穿这么漂亮的裙子结婚。”

    林以祺笑着捏捏她的脸：“等你长大了，要是真的想嫁，我给你准备最漂亮的婚纱。”

    “真的吗？也像jiejie这件一样漂亮？”

    见她好奇地触摸着林以祺胸前那颗钻石，林光华笑道：“那可未必，你jiejie这婚纱，可是你姐夫精心定制的，世上仅此一套，特别是你摸着那颗钻石，更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不是谁都能有。”

    林以祺当然知道姑妈是在故意讽刺林家人。萧家对她这个媳妇越好，就越能衬出林家对她的无情，这一家子人，无论对女儿还是媳妇，都是一样的薄情寡义。

    果然，林岩听到这句神色顿时就黯了下去，但他控制得好，没表现得多明显。

    林亦行愣愣地看着她这一身，许久才笑了笑：“他是个好老公，恭喜你。”

    “那也要多谢二哥，若不是你帮忙，我和他还未必会认识。”

    “是吗？”林亦行笑着点点头，“对，应该谢谢我，最该感谢的人就是我。”

    他今天的反应有些奇怪，林以祺定定看了他几秒，却也懒得多想。

    接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抵达，省了各种游戏环节，萧自宾很快就进来。

    一眼看到她，他脸上笑意更浓：“很美。”

    林以祺白他一眼：“试婚纱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见过？”

    “和今天不一样，今天特别美。”

    伴郎团和伴娘团齐齐起哄，要不是林家长辈还在一旁，他只怕已经吻上去了。

    给长辈们敬了茶，他开始按流程宣誓许诺，策划师倒是给他准备过很多矫情的文字，他没采用，此刻也就只简简单单说了一句：“我会好好爱以祺，以后对她的宠爱，一定比林家还要多千百倍。”

    究竟是表诚心还是故意打脸，林家人心里再清楚不过。

    等出了这道大门，除了商业上的合作需要，想必夫妻俩都不会再踏入这里半步。

    林知深淡淡地笑着，看似高兴，其实眼底都是冷的。

    林亦行也一直在笑，却又好像开心得过了头。

    只有姑妈的祝福最真诚：“忘掉一切不开心的，加油去做你想做的事。”

    二叔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在清辉，我说了还是算的。”

    直到这时林以祺才相信，二叔对她也是有善意的。

    到了时间，萧自宾弯腰抱起她出门。

    林以祺小声笑道：“你确定能行？我完全可以自己走的。”

    萧自宾也笑：“难得当上男主角，你就不能让我好好表现一下？”

    “我是怕某些人肾虚抱不动，不小心丢脸。”

    虽然昨晚睡得早，却还是纵欲了。看着他这张今天格外俊朗的脸，林以祺暗自叹息，和他一起住或许真不是好事，她现在是越来越馋他身子了，好几次都差点没控制住。

    和订婚那次一样，办的是晚宴，中午两人一直待在萧家，到下午才全都去了婚礼宫。

    林以祺正在休息室补妆，展颜把她手机递上来，是方薇打来的电话。

    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妇联例行审查，只不过下午在基金会那边查完后，需要补充几份新的资料。

    展颜已经给她当了伴娘，暂时走不开，方薇仍然在基金会主持大局，陈慕之也还在上班，林以祺便告诉她别墅密码，让她叫陈慕之去取。

    那栋别墅作为新房，已经被婚庆公司的人重新布置过，到处都透着唯美与浪漫。

    推开门走进去那一刻，陈慕之不由得有些恍惚，愣愣地看着桌上的婚纱照。

    和他一起来的方薇径自忙了半天才发现他的异样，心下了然，也没戳破：“来帮我忙。”

    盯着电脑里的文件看了会儿，陈慕之一抬头就又瞧见那本《安娜·卡列尼娜》。

    呆呆地看了许久，他突然问：“你知道林总为什么不喜欢这本书吗？”

    “啊？你说这本？”

    “嗯。”

    “没有不喜欢吧？我好像记得有一次听她提过，说她不是不喜欢这本书，是不喜欢喜欢这本书的那个人，说有些人眼里只能看到爱情，总爱自欺欺人，随便逮到个机会就拼命给自己洗脑，说什么爱情很伟大之类的，反正大概就这个意思。”

    虽然回答了他的问题，方薇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这个上面。等她察觉到不对抬起头来，才发现陈慕之脸色发白，如遭重击。

    “你怎么……喂！陈慕之！”还没等她说完，他就疯了似的冲出门。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林以祺在一群伴娘的陪伴下出了休息室，萧自馨还在跟她取笑自家哥哥今天兴奋得过了头，她也戏谑地瞧了眼萧自宾，结果一抬眸就看到陈慕之急匆匆地跑进来。

    工作人员被这场景吓了一跳，以为是来捣乱的，喝了一声就要来拦人，林以祺及时制止，看着冲到面前气喘吁吁的男人：“怎么了？”

    陈慕之定定看着她，喘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林以祺问：“资料找到了？”

    他依旧死死盯着她，许久才嘶哑着声音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安娜·卡列尼娜》？”

    林以祺瞬间愣住。

    看着她的反应，他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不喜欢《安娜·卡列尼娜》？”

    瞧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林以祺笑笑：“你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仍在喃喃自语，可说着说着，眼泪已经不断往下掉，一声“jiejie”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

    “对不起。”林以祺深深地呼了口气，继续笑着，“或许，我早该告诉你的，我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早就……早就该……”陈慕之抬起手，握成拳，紧紧抵在唇边，努力压抑着哭声，身体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林以祺缓缓走上前，拥住他：“只要你愿意，我还是那个对你最重要的人。你也一样，在我心里，没人能取代。”

    相依为命，患难与共，不管遇到任何事，都不会放弃彼此，哪怕是杀人，也在所不惜。

    陈慕之依然浑身颤抖，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拼命搂紧她，靠在她肩上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