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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混着血的唾沫吐在地上。 我张开嘴喘气。 她笑起来,一只手抱紧我。“房东马上就来了,你个婊子养的。”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把沾血的刀子拔出来扔到地上,我没去捡,因为这时外面门开了。 原本应该敞开来的光线却被一群人阻隔在外,我看见,出现在那里的年轻男人有一头蓬松的、夹杂着一些浅金色的短发,厚厚的搭在眉眼上方,穿黑色的立领制服,双手插兜,让我想起一些给我印象不好的日本电视剧。 他勾着后背,吃一根棒棒糖,两腮朝里收拢了,脖子歪向一边。 “姓赵?” 他问手还在流血的男人。那人的额角青筋乱跳,面孔头一次有了清醒的征兆。“啊……” 他又扭过头来看了我和夏皆一眼,目光里不夹杂主观色彩,夏皆拍拍我,让我回阁楼上去。我从地上捡起散落的文具书本,忽然一群人冲进来按住了那个姓赵的人,我吓得缩了一下手,把作业本从一个人的皮鞋下面抽出来,封皮被踩了半个脚印,他也在这时蹲下来,手里拎着我灰色的书包,一根肩带空空的摇曳着。 他的眼神不让我走。 “你多大?”他笑着问我,手臂横搭在膝上,嘴巴咧开一点笑的缝隙。 “十岁。”我说。 “小小年纪就知道保护你妈,有出息啊。”他站起身,一只手按在我脑袋上,我发现大人们抚摸我的方式如出一辙,他手心很热,像声音一样温和。 然后他用那温润而上扬的声线对门外的人说,“给他塞后备箱里,别让他喊。” 那群人也用利落而谦恭的声音回答他,“是,叶哥。” 我猜他姓叶。 但我猜错了。 相当长久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法正确的叫出那个人的名字,他没再来过这里,我也再没见过那身和此地格格不入的黑色制服。mama叫他房东先生,这之上可能还有我无法理解的身份,他看上去比她还年轻几岁,不适合这个代表着地位的称呼。 我知道世界这么大,每个人却不能够全然公平的活着。我穿着不太合身的校服跑去学校,傍晚踢着石子回到家,尽量不问夏皆讨要我们可能买不起的玩具,即使我真的很想要。我见过早出晚归的清洁工夫妇,独自照顾残疾丈夫和小孩的女人,一年没有一天休息的面摊老板,他们从事着各种各样谈不上体面的工作,佝偻着身子在这脏兮兮的老街上卖力地向前爬行,有时候停下来,隔着高高的柜台呼唤我的名字,我就会停下写作业的笔,踩着小板凳探出身子招呼他们,从他们粗砺而皴裂的手中接过堪称奢侈的钱,给他们递去一瓶酸奶,一只苹果,一顿不好吃的快餐。当他们因为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幸福展露笑容,那竭力表达的快乐和满足流露着苦涩的芬芳。 可他们经常在笑,很少哭泣。 因为是用最难看的姿态活着,我们会忘记痛苦,忘记骄傲,忘记羞耻。 ——忘记这世上其实有我们触碰不到的天堂。 第 4 章 小学四年级我认识了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教室里他跟我的座位是前后桌,我每次都把从前排传来的测试卷掀到他脸上,他最喜欢把脚搭在我板凳靠下的横梁上打拍子,有时候我也会莫名的跟随上不知名的节奏,连人带桌子一起在枯燥的数学课上欢欣鼓舞地抖动起来。 有一回走神实在走得太厉害,完全没听到老师在讲什么,我便跟他一同到走廊里罚站,全班人都看着我们笑,我倒是习惯了这种眼光,把校服衣领一直拉到下巴上,抄着口袋大大方方的走出去,反观他在后面嗤啦一声拖开凳子,低头跟在我身后,头顶一缕卷发在十二月的风里打着寒颤,绕过我身前,贴了墙站。 走廊里空无一人,空气清冷,透过玻璃窗望得见远处白茫茫的天空,像是被水弄湿的棉絮,从边缘一点一点朝里浸透了,慢慢就感受到那种沁人心脾的凉。隔壁班书声琅琅,时而一股脑儿的淹没老师毫无感情的语调。 他跟我说,我叫李谦蓝,谦虚的谦,蓝色的蓝。 我说,我叫夏息,自己的自,下面一个心。 隔了不到一分钟,我压低嗓音,却还是遮不住冲出喉底的一串笑声,谦虚的蓝色? 他看着我,两只黑褐色的眼睛中央的鼻梁是笔挺的,从略长的衣袖里摸索出两条黑色耳机线,问我,你听不听? “什么歌?” “不知道,是英文。”他吸了吸鼻子,说话间冒出暖融融的呵气,“但是好听。” “可是调子很奇怪哎。” 我重新把脸埋进拉高的衣领里,听了半晌,心悦诚服地点点头。 “嗯,好听。” 然后我们俩就被经过门口的班主任逮了个正着。 那天我们一直站到放学,我把那首歌名字里陌生的单词抄在手心,回到家吃饭做作业却又忘记查字典。天黑下来,对面的房檐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我把自己整个儿蜷缩在被子里。我浅薄的求知欲就被抛弃在了那个晚上。 直到有一天我再次听见似曾相识的旋律从路边某个音像店里传出来,街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我分明走过去了又倒回来,久久的驻足在那家店透明的玻璃门外,手里依然拖着灰扑扑的书包,垮掉的裤子盖住脏球鞋,可我的头扬起来,神圣得宛若朝拜。 我感觉到我的眼里有一只鸟,它振翅而起,飞过头顶电线交错的天空,飞过遥远而广袤的海洋和沙漠,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地方去。 我终于读出那个单词,Stan。 “My tea's gone cold, I'm w why I got out of bed at all茶越来越凉我不知道为什么始终辗转难眠 the m rain clouds up my window and I 't see at all清晨的雨遮住了我的窗我根本就看不清 And even if I could it'd all be grey, but your picture on my wall能看到的只是一片灰色但是你的照片在我的墙上 it reminds me that it's not so bad, it's not so bad它提醒着我这不算坏还不算太坏” 这是一个人名。 可我是夏息,自己的自,下面一个心。 课间我常和李谦蓝共用一副耳机听歌,我侧过身子靠着教室里稀缺宝贵的暖气片,他和我一样把下巴缩进拉高的衣领里,右手指上转动着铅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