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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幻想里拽出来。 “我、不行……我还在集市上卖着两匹绢,阿弟还等我带笔墨回去,舅母等不到我会急的……郎君行行好,我要回去……” 她说得越是真挚可怜,对面的人越是神色凝重。 谯平一本正经地安抚:“夫人,主公失踪已逾三年,大伙不求平安无事,甚至他若是已有三长两短,我等都有准备……但……白水营的命运都系于夫人一身。万望夫人体恤一二。若能告知主公的下落,我等……也不敢强留。” 罗敷怔了那么一瞬间,才明白这句彬彬有礼后面,七绕八拐的暗示。 听谯平的言外之意,是她这个主公之妻无情无义,夫君失踪,不但不寻,反而另攀高枝,所以才急着离开,弃这一班忠仆兄弟于不顾? 简直是越描越黑。“主公”到底是何方神圣?“白水营”又是什么? 但她知道最好别贸然问。否则这群人一定当她是疯病加重。 她只能见招拆招,目不斜视地盯着厅堂一侧墙壁上挂的装饰宝剑,尽量不动声色地问:“你们说主公失踪,何……何以见得?” 谯平慢吞吞的尚未回答,那猥琐矮子神色一亮,大约是终于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夫人”的气场。 跑到那挂宝剑的墙壁下,樟木小匣里珍重捧出来一块小竹片,上面潦草几行字。托得高高的,连同樟木香气,一同送到罗敷面前。 罗敷不动弹,不置可否地问:“这是你们主公失踪前留的书?” 谯平点点头,接过来,手指抚着竹片边缘,注视上面的字迹,像是打量老朋友。 他慢慢读道:“偶得珍宝,暂离时日,不次。诸事子正代管。——子正是我的字。” 他顿一顿,又解释:“这封留书,是三年前。以往他也时常外出游历,但这手札送来之后,他却再也没回来过。” 罗敷轻轻“哦”一声。文化人的手札果然不一样,字体写的苍劲疏朗,赏心悦目,每笔每划里都透着智慧之光。 然而里面的语句她并未完全懂。这“珍宝”两个字,指的是某个倾国绝色? 如此说来,是这位“主公”偶遇佳人,因此率性出走,在温柔乡里陷了三年,害得一群手下人找了三年? 她简直有点想笑。悔自己当日信口胡诌,说什么“我和夫君成婚三年”。哪怕她说个五年呢! 那位正牌“主公夫人”,想来也不识得白水营里的这些人。正因为此,谯平等人面对她的“见外”举动,并未起疑,反倒格外热情地跟她拉关系。 她稍微放了一点点心,继续套话:“所以……所以这位谯、嗯……谯氏阿兄,是……” 谯平神色微变,退后两步。 “平曾蒙主公传道受业,眼下不过主公帐下一策士而已。夫人称名足矣。夫人既是我师伉俪,便是吾……主母。” 伴随着“主母”两个字,是严肃认真的一个长揖。一个白皙俊朗的鼻尖点在眼前,罗敷腿有点发软。 但她忍着没动,轻轻“嗯”一声,算是接受了。 先顺着他们的口风,把这一屋子人安抚好。否则还不知会有什么匪夷所思的桥段。 这头一开,满厅的男女老少终于吁口气。夫人总算不会抛下自己了! 旁边刀疤脸大叔凑上来,第二个自我介绍:“小人姓颜,名美,是主公的随身近卫……” 话没说完,那个长须矮子一脸不服的挤他,眼巴巴看着她:“秦夫人别听他的!我才是主公的近身侍卫!夫人,我姓曾,名高,追随主公二十年,未曾想今日还能得见主公宝眷,死而无憾哪!夫人你看,我主公多年前赠的袍,我还穿在身上呢!” 说着躬身便拜。那身旧袍服散着臭气,拖着线脚,跟着一晃一晃。 颜美脸上刀疤一紧,吼道:“原先是你!现在是我!你连墙上那剑都够不着!” 曾高吹胡子瞪眼:“那是因为我生了场病!——要么咱俩比划比划?” …… 罗敷忍住一个笑,终于发现,这位……颜美阿叔,其实并非凶残之徒。只是碍于容貌,笑也凶恶,哭也凶恶,不哭不笑时依然凶恶,这才把她吓了个七荤八素。 这位……曾高壮士,其实也并非真的猥琐,只是生得太矮,看谁都得仰头,这才给人一种时刻垂涎欲滴的错觉,枉让她心生恐惧。 两人吵了几句,她看不下去,鼓起勇气劝道:“这个……两位都是慷慨义士,我一见之下,印象深刻,实在是不分高低……” 两位得她一夸,各自大喜,一个刀疤扭动,一个胡子掀开,笑道:“夫人谬赞!” 颜美另外伸手一指:“这是我妻周氏……” 罗敷微微一吃惊,看到开始侍候她的那位周氏妇人,此时已洗了手,颇为局促地朝她行了个礼。 罗敷学着她的样子回礼,心中闪念,以颜美的相貌,周氏……还真是有点委屈了。 曾高没有介绍家属,嘟囔一句:“主公尚未寻到,我不让家事拖累人。” 言外之意,还是挤兑颜美。 哄笑声中,满厅人众一个个上来相见:“夫人!我是督管粮库的,以往主公年年夸赞我办事得力!” “我全家都是主公从乱军中救出来的!夫人务必劝主公早早归来啊,呜呜……” “我等都是主公门生!师母受我等一拜!” “我们是主公家仆,夫人有何需要,尽管吩咐……” “小夫人,看我后脑勺的疤!我十年前替主公挡过一棍子!我、辈分上算主公的远房族叔……” “当年小人是低贱囚徒,是主公将我拉出泥潭,让我重新做人!小人天天遥拜主公,祝他老人家安康。夫人,你替主公受我一拜吧!” …… 手足无措的小家民女被许多人围在当中,几乎要被热情与爱戴淹没灌顶。 这些人都对她的那位便宜“夫君”感恩戴德,有人说着说着就痛哭流涕,简直把她这个“秦夫人”当成了主公的替身。泣涕之声不绝于耳,罗敷居然被他们惹得有些眼眶发酸。 不,不仅是热情和爱戴,似乎还有三分的……畏惧。有些人躲在后面,只是参拜而不出声。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不像是在注视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她平白多了许多后辈和下属,听着耳边嗡嗡的人声,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 仿佛自己灵魂出窍,在远远的看一场排好了的戏。 最后还是谯平维持了秩序:“大家退后,别惊扰了主母……” 谯平年纪轻轻,面相俊美得近乎纤弱,但说出的话却是一言九鼎。他话音刚落,嘈杂的人声顷刻间静了下来。就连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也立刻躬身遵命。厅内空留余音绕梁。 只有罗敷欲哭无泪。这人比她还大上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