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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过来。那家丁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只得把手边穿蓝色棉袍的少年拉扯到自己怀里,愤懑地下了马车,只恨不得这人立时断气——活着的人越多,他的罪过越大。陆有矜冷冷注视这家丁,他怀里抱着个孱弱的少年,少年头向里侧垂着,看不清面色,也不知是死是活。只是衣衫上尽是干涸多时的血迹,凝在衣料上已成了暗红的血斑。只有那洁净白嫩又瘦骨伶伶的手腕垂在袖管里,随着家丁的步伐左右摇摆,透着无助和凄惶。陆有矜摇摇头,不免起了恻隐之心,一大步迈到家丁前头道:“你手脚轻些!”那家丁正想趁着把少年放在地上时狠狠一掷,却没提防陆有矜抢先一步接住。只得悻悻然道:“是!”一个软软的身子倚在自己怀里,陆有矜垂眸一看心里不免大惊,这奄奄一息的人竟是那夜和自己一同吃馄饨的少年!以往的每次碰面,这人都是唇红齿白,年少轻狂的模样,此时他的唇却褪尽了颜色,只凝滞了黯然的灰白。很安静,但又很凄清。陆有矜还记得那夜苕溪旁,醉态酣然的少年,还记得那朵将要盛放的茉莉。那么鲜活而真实的一个人,怎么,几日不见,就成了这模样?“李太医!李太医!”陆有矜心跳加速:“你看看,看看他——还,还有救吧?”李太医伸手搭在谢临脉搏上沉吟半晌,脸色不大好看:“你赶紧带他去前院安置吧,万万不能耽搁!”陆有矜眉头深锁,伸手揽住谢临的腰身,让他伏在追月背上。又叮嘱道:“这马车里的人先生一定要仔细辨认,千万别耽误了性命呐——他的伤能上马颠簸么?”李太医道:“你放心,李某专程赶来,便是救人的。”又叹息一声:“上马倒是无碍——这孩子昏迷得很深,要真是能觉出疼倒还好了。”陆有矜心凉了半分,只翻身上了马,追月四蹄腾空,绝尘而去。清晨时分,马儿穿过霜降落叶,又入疏林深处,树枝仍是灰褐,却有几只鸟儿掠过梢林,飞来窥人。眺望北渠,粼粼水中映照的,正是陆有矜带着谢临奔向深柳堂的潋滟倒影。第28章水穷云起陆有矜把谢临抱到前头梅苑的床上,立刻吸引了房中病号的目光。屋内的气氛迅速冷凝了一瞬,半晌后,几人才轻轻议论。“天啊,陆公子,这人伤得不轻……”“他是怎么了?用不用咱们帮忙?”陆有矜说不出的烦躁,也不回答他们,看到李太医进来,忙道:“您快来看一眼他怎么样了!”这个被陆有矜唤作李太医的是深柳堂医术最精湛的郎中——他年轻时在宫中当过几年太医,但因受不了束缚离宫行医多年,知晓深柳堂的善行后,便常驻此地给这儿的病人把脉开药。人们敬佩他的为人和医术,都称他为李太医。李太医诊了脉,又翻翻瞳孔,略微沉吟了半晌,张开谢临的下颌,从药箱里取出一丸药,放在了他舌根处。又把谢临腰间的衣带解了,撩起衣襟,把棉裤脱掉。只剩一条血褐色的亵裤时却不再脱。而是用温水擦拭,等那衣裤泛软后,才缓缓褪至膝下。血已经不往外冒了,臀腿处尽是被捶打到模糊的烂皮碎rou。陆有矜把头扭过去,心思飞速旋转,这少年向来衣着不俗,又肆意任性,想必家境丰厚,是什么变故把他折磨成这番模样?他家人哪儿去了?这伤又是谁打得?纷乱念头只在脑海里缥缈一现,眼下最牵扯他心的还是伤势:“李太医,他的性命无碍吧!”“说不好啊!”李太医的眉间攒出个疙瘩:“这伤耽搁太久了!来来回回的折腾,加重了——等他醒过来再说吧。”李太医忙着诊断房里别的病人,梅苑住了五个人,一个是刚刚救下的小男孩,他的背上被人横挑一刀,甚为可怖,李太医正给他涂药。剩下的三个都住进来多时了,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闭着眼睛根本不管谁又进来了,只烦躁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血腥味继续睡觉。还有两个都是中年男人,坐在床沿上一直往谢临的方向张望。一人始终喃喃道:“真是受罪哟!”李太医照料完病人,正弯腰在铜盆里洗手。见陆有矜还呆呆地守着那少年,疑道:“怎么?公子这么牵心,和他是朋友?”陆有矜竟不知怎么回答这个简单的发问,算朋友么?他沉吟道:“见过几次,却连姓名都不记得……”说到这儿,陆有矜脸色一红,明明姓名都忘了,但为何总是想起他。李太医拿起毛巾擦净了手,道:“哦,那就去外头叫个药童看住他吧——若能醒,也就是这一两个时辰的事儿。”陆有矜搬个矮凳坐在谢临床边儿上:“不妨,我左右无事,就在这儿守着他吧!”李太医淡淡一笑,转身走了。陆有矜把目光投在谢临脸上,他的唇失了颜色,但因为长得俊俏,即使黯淡,也像是别有风韵的旧画。看着看着,就像字看多不认识一样,陆有矜倒是不确定了——这是那个夺自己发簪的少年么?他们没见过几次,这人又闭着眼睛,倒让陆有矜不敢相认。正是这个时候,谢临的睫毛略微一颤抖,像蝴蝶忽闪了下黑翅,又好似只是一阵儿风掠过,让人的眼睛一花。就是这么一抖动,陆有矜的心似被微风撩拨,脑海里倏然闪过了两个字——他想起了这人的名儿。陆有矜伸出手轻拍了下谢临的手背:“醒醒,醒醒!阿……临!”谢临吃力地睁开了眼睛,他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窗子开着,冬日明晃晃的阳光射进来,射到一盆尚有绿意的吊兰上。疼,好疼……疼得他想嘶声裂肺的大喊,但却没有丝毫的力气。谢临又合上了眼睛,冬日的阳光,他知道,没有一点儿热气,冷得透骨,他一睁眼就能忆起那冷意……他的手似乎被谁放到了手心,这手有力而温暖,还有薄薄的茧,轻轻刺痒他的心。他听见手的主人开了口:“阿临……”阿临……这熟悉的称呼被这人熟稔的叫出来,叫的谢临心里一动——他终于张开眼睛,想再看看这人是谁。不是表哥,不是沈均,也不是……父亲该是失望的,可是谢临却并没有再次闭上眼睛。恍恍惚惚的,这手的热气一直走到了他心里,让他踏实。他喘息着,费力分辨这是哪里。这间房子还有别人,有陈旧的梨木柜子,还有浓烈的药味,这不是宫里,也不像亲卫府啊……突然,脚踝处传来的刺痛让他终止了所有猜测。他感到自己的脚后跟挨在了床边的木头上,因为冬日特有的潮湿和脚部失血严重,那木头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