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别让我看见你的真心
电影剪辑制作加上七七八八连沈知淮也不懂的程序,耗费了好一段儿时间,最后定在跨年夜那天上映。 微博上沈知淮和蒋沼的情感向片段剪辑被网上疯转。 男主角站在路灯下拥抱女主角,彼时暗潮涌动,情感恰到好处,不腻也不假,像极了大多情侣分手后再遇见,旧情复燃的场景。 加上两张脸,那画面可以算上是顶级美学。 算是未播先火。 电影发布会那天,沈知淮也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应该什么情绪。照理来讲,在人群的喜爱与拥簇下,他应该是开心的。 但尤桠没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或许是她刻意躲着他,又或是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有了其他的伴侣。 台下观众站起来提问,沈知淮差点以为是他们那边的人找来的托儿,问的问题几乎带着他和蒋沼的cp。他站在台上,眯着眼睛盯着聚光灯看了很久,似是在思考刚刚观众提出的问题“如果你是刘青,会爱上季媛吗”。 其实问题提出的当下,他早就已经想清楚了。 沈知淮那天戴着金色边眼镜,侧过头,看向蒋沼。 “会。” 在观众惊呼中,他笑着望向观众,“我想你们也会。”顿了顿,沈知淮巧妙将话题引到电影里,阐述着自己关于自己所饰演角色的理解,“我和刘青是有点像的,在性格方面,在面对感情方面。这也是作为一个非科班出身的演员,能与他产生的共鸣之处的原因。” “我想,这也许就是演员的巧妙之处。总能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体验不同的人生,然后,过好自己的生活。” 在摄像机下,蒋沼接过话筒,对着镜头,“沈知淮是个优秀的演员,也感谢你们对刘青和季媛的喜爱。” “他们也许会在另一个世界幸福的。” 电影终究成不了现实,这是沈知淮和蒋沼两人一直在表达的内容。 《青城》爆火,主演言之有物,两位主演一夜粉色爆涨。更令人唏嘘的是,无论是电影里面还是现实,两个人都be的彻彻底底。 观众说两人之间总有一种在即使身处废墟,也要相爱到死的极致美学。 年三十前一晚,记者拍到沈知淮在京大的门口抽烟,也许是蹭着电影的热度,一下就冲到了榜一。他在雪地里面刷到那条,过了半天,却始终没走。 学校那边让放烟花,没有到处抓燃放烟花的违法人员,这儿的警察可比龙山那里管得少,也许李队和王孟他们队里也能轻松点儿。 还有学校边儿上的小商贩,也都照样营着业,和他们老家确实不一样。 沈知淮在通讯录的联系人里面找到尤桠,在界面上停了一会儿,划走,又划回来。在不知道第几次循环过后,他还是没有拨通上面的电话。 说什么呢,“新年好”或是“大吉大利,尤老板财源广进”。 尤萧在她身边。在这个世界,她和她哥没回尤家,没去龙山,两人和尤译之间压根没有半点交集。 现在他们也许两个人在吃年夜饭,听难忘今宵,还有别的,更幸福,更温馨的画面。他不要再接着想下去了。 所以当尤桠电话打来的时候,他盯着来电界面看了几遍,觉得自己应该是冻出幻觉了。 沈知淮接的很快,“喂。”那头嘈杂,大概十几个人的样子,他把听筒拿远了点儿,但又怕自己听不到尤桠的声音,就又贴近了点儿。 “聚会,来不来啊,有个大导演。”他听明白了,这人刚才喝了一顿酒,下面还接着一场,想让自己当她的的男伴,顺便给他介绍戏。 他对戏和大导演没什么兴趣。尤桠喝酒喝得稍微醉一点的时候每句话的最后都会拉长音,京腔就特重。 “不...”沈知淮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就听到那头一阵陌生的男声,“他不去吗?”听起来像是个年轻的,应该特好看吧,个子高,白,娇,就是尤桠最喜欢那种类型。 他忽然心一抽抽。 cao。 “去。”沈知淮舔了舔嘴唇,把烟熄灭,丢进垃圾桶。 尤桠那头又传来乱七八糟的杂音,“那定位给我啊。我让司机去接你,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很久,沈知淮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冻僵了。原来京华的天儿也这么冷,这个城市也没有那么神嘛,还不是一年四季,冬天也冻人,夏天热得要死。 忽然想起刚刚自己在心里将京华与龙山还有鞍阳做的对比,简直无趣。 一束刺眼的车灯打过来,照得他心脏直颤,脑袋也跟着昏了,可能是冷的。 黑色林肯停在沈知淮面前,他插着兜进了上了后排。迎面就与她车里面独有的香水味道撞了个满怀,尤桠眯着眼睛半倚在后排抽烟。见他来了,笑了笑,递给他一个黑色的,上面带着暗纹的金丝绒盒子。 “新年礼物”,她叼着烟,示意他打开看看。 虽然好像没什么可惊喜的。 她有钱,什么都买得到,无论是物品还是真心。 所以当沈知淮打开那瞬间,动作停顿了几秒。他猛然抬起头,对上尤桠的目光,近乎惊讶地问道:“这是你,自己做的啊。” 是个木质的手作打火机,浅色的,上面布满了不规则的纹路,他用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擦。 有点硌手。 但很漂亮。 沈知淮这才看向尤桠的手。这人虎口处有一那道浅浅的,似乎是刚添上去的疤,刚想问什么,却被她打断,“没良心的。” 尤桠呼吸中都带着酒气,看来是没少喝。 但偏偏那味道呛得他眼眶泛酸。 她闭上眼睛,伸手,示意道:“我的呢?” 沈知淮猛地怔住,“啊?” “礼物啊。”尤桠扯了把衣领,似是看懂了他的表情。于是缓缓抬手,盯着她送他的那个打火机,故作惊讶道:“原来我没有礼物啊。” “我...”本来想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尤桠忽然这么一句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沈知淮咬咬牙,攥着那个打火机,猛地收回手,“给了不许要,要了没礼貌。” 看起来是铁了心的不想还给她。 明明刚刚某人佳人在侧,这会儿好像错的又像是他。沈知淮总是拿尤桠好像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欲哭无泪。他气自己明明像个刺猬,但又偏偏对尤桠一次次展现出自己那洁白而柔软的肚皮。 沈知淮承认自己永远无法做到像尤桠一样绝情且矛盾。 他只能转过头,不再去看她。 透过车窗,沈知淮望见在空中炸开的绚丽烟花,各色的,交替地响。有的远,有的近,他感受到炽热的目光,只有她才有的。 车缓缓行驶。 沈知淮感觉胸中有一团火,马上要爆炸。 就像烟花。 他的指尖陷入皮rou里。 尤桠又和他接吻,在距离目的地一公里左右的地方。两人在车里呼吸纠缠,他很恼,她吻得很凶,几乎像是发了疯般啃咬着他的唇,一寸寸,他唇齿间灌满着烟和酒混合的味道。 攥着那木质硬物,他眼尾发红,但仍被尤桠掐着手腕。 沈知淮咽了口唾沫,心里想着妈的这个疯子,然后狠啃了一口她的嘴角,那下力道够重。她也知道疼了,发出嘶的一声,然后缓缓松开他的衬衫领口。 在看到尤桠嘴角渗出血的时候,他却笑了。 舔了舔嘴边的血,她的,腥的。 沈知淮没伸手抹掉,而就这样一直望着尤桠,试图将她与那天江边的人重合在一起。 最终失败。 “尤桠,就没见过比你还无情的人。” 字句扎在心里。 尤桠抹掉嘴角的血,调整呼吸,轻轻掐住他的脖颈,眯起眼睛,笑了,然后又松开。他还以为她会反驳,也许还会做什么,但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大概她也没见过比自己更傻逼的人,沈知淮这样想,然后就脱口而出,“玩儿啊,你可以接着耍。”他自嘲地笑着,“别让我看见你有半点真心,尤桠。” 尤桠抬起手,把伤口举到他面前。 沈知淮深呼吸,最终还是皱了眉。在下车前一秒,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消失在了雪地的夜色中。 不过她好像听见了,还回头了。 “疼了?” 沈知淮在那刻才意识到自己病入膏肓。 一直到了定的包厢,他脸色算不上好,尤其是在人多的场合,吵闹,沈知淮虽懒得社交,但仍然在她身边,替她喝酒,和她介绍的老板打招呼,听着商业场合套路似的赞美话术。他仰起头,把杯子里面的酒一饮而尽,接着跟着他们去下一个场地。 尤桠开的商务会所。 这家KTV灯光暗,沈知淮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主要人物,就寻到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总算喘了口气。 他扯了扯发皱的领口,顺势解开了几颗扣子。 离着老远,隔着人群,沈知淮抬头看尤桠,目光落在刚刚被自己啃坏了的嘴角上面,想笑。好像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尤桠这个人才和他有关似的。 他们谁也没得好儿。 不知道谁点了首《六十一梦》,他电影的主题曲。 话筒递到尤桠跟前,她说自己唱歌难听死了,拒绝了。像是终于想起他,于是隔着人群,她远远地望向他,念叨着,“沈知淮呢,这首他熟啊。” 一群人忽然全都望见角落里的他。 于是安静被打破。 沈知淮现在后悔的就是没在她嘴角多啃几口。他把外套丢在一边,跨步走到尤桠面前,将话筒接过,低眉。 他忽然感觉自己醉了,眼眶都泛着酸。 那首歌沈知淮听过无数遍,于是缓缓低下头,在开口的瞬间,似乎周遭都安静。他好像看见尤桠流露出一丝与往日不同的情绪。 她有没有想起什么呢? 是想起在杀青那一晚的缠绵过后,就没有再主动联系过的那个人;还是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他流泪,她递来手帕安慰他,“好好,我不问你叫什么名儿了还不成吗”;或是想起她主动去学校找他,问他可不可以演她新电影的男主角。 尤桠,会是什么呢? 这个世界的你,为我动过真心吗,哪怕是一点。 沈知淮缓缓低下头,眼角含着泪,字句深情地唱:六十一年,春枝桠,终敌不过,亏欠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