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剧情）

    黑暗中甘棠猛得睁开眼，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她扶住肚子艰难地坐起身，跌落深渊的恐惧感还未能抚平，但是方才的梦境却只剩下零星片段，记不分明了。

    她擦去额头的汗水，外间的灵芝被她吵醒，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怎么了小姐，孩子又踢你了吗？还是要如厕？”

    甘棠惊魂未定地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方才像是做了个梦，突然心慌得厉害。”

    “小姐再睡会儿吧，明日还有大朝会，您最近日日睡不好觉，眼圈都黑了，身体怎么受得住啊。”

    甘棠点点头:“我没事的，天还没亮呢。你最近也受累了，回去睡吧。”

    下个月便是顾宁推测的产期，这几日胎动剧烈，可把甘棠折腾惨了，连带着顾宁与灵芝也日日睡不好。

    虽然甘泉宫内另有七八个小丫头帮着服侍，但灵芝怕她们不牢靠，还是坚持自己守夜，弄得甘棠颇有些怜惜，如今灵芝年岁渐长，等到了年纪便要放出宫了，甘棠想着再过两年也该给她选一门好亲事。

    等灵芝出去了，甘棠又躺回床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竟是盯着床幔直到天光乍亮，睁着眼熬到了朝会开场。

    一月一度的大朝会，各地都要禀报每月的工作，不过最近天下太平，因而奏报里大半都是些阿谀之词，都是些封疆大吏提醒皇帝不要忘了自己的功劳。

    原本朝会即将落幕，突然殿外传来一阵阵太监的高呼:“呈达天听——三百里加急——”

    甘棠心下一沉，便看一名黑衣信使狂奔上殿，呈上一封奏报。

    “北疆镇北军叶氏呈禀，前日北蛮举兵突犯我边境要镇，我军回击取得大胜，然前锋将军叶征追击时不慎中了埋伏落入悬崖，如今尸骨尚未寻回。”

    甘棠猛得站起身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都扭曲起来，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自胸肺深处憋出一阵气声:“全都给我去找！找不到不许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母后！你怎么了！”

    “太后娘娘！血！是血！快宣太医！”

    甘棠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处不痛，但最疼的却是心口，她如同一个溺水之人，不停地大口呼吸，可气息却怎么也进不到肺里，只能徒劳地喘着气。

    她听见灵芝带着哭腔的声音:“顾太医这怎么办！娘娘下身流了好多血！”

    “这是早产了！弄不好孩子就要流产！灵芝你快去让人准备热水！叫稳婆过来！这里我来！”

    顾宁焦急的脸出现在眼前，甘棠极力伸出手，被顾宁一把抓在手中:“哥……哥……他不会死的……对不对……叶南雁他……不会死的。”

    “对！他不会死！你坚持住！我马上为你施针。”

    “稳婆来了！”

    “诶哟！太后娘娘怎么这回又早产啊！还好这回我们提前进了宫！诶呀怎么这么多血啊！”

    “稳婆快些准备！我施针稳住胎心，这胎要快些出来，不然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是！奴婢马上准备！”

    甘棠听着耳边纷乱的声响，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突然嘴里被塞进了一片东西，苦得她直皱眉头，一下便清醒起来。

    “甘棠！你不能睡！快醒醒！用力！孩子还没生出来绝对不能睡！”

    顾宁手下不停下针，同时让学徒快些出去熬些提振精神的汤剂，再弄些止血止痛的药。

    甘棠只觉得稳婆将一只老迈粗糙的手硬是直直伸进自己紧闭的yindao之中，随后cao着坚硬的指甲反复抠挖探查，原本十分的疼痛愣是加到了十二分。

    “不行啊大人！宫口一直不开，羊水却快要流尽了，这还是双胎，绝对生不出来的，怕是大人孩子只能保一方，若是再拖下去怕是一方都保不住啊。”

    “那自然要保太后娘娘！”

    甘棠闻言急得不行:“不可以！我不能死！我的孩子也不能死！”

    这是叶南雁的孩子，若是他真有什么不测，这一双孩子便是他唯一的血脉，自己绝对不能放弃孩子。

    灵芝扑到床前恳求起来:“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孩子以后都能再有！你难道想为了尚未出生的孩子送了命吗？”

    甘棠望着顾宁，用眼神恳求，他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所思所想:“顾太医，你医术如神，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吗？我不想要放弃孩子。”

    稳婆看他们僵持不动，又俯下身探查一番，急得头顶直冒汗:“太后！大人！我听这胎心不对，怕是出事。”

    顾宁紧咬牙关，看着她越发苍白的面庞，又看了看隆起的肚子，蹲下身来:“我曾经上山采药时为了救助一只怀孕的母鹿做过一件事情，便是把它的肚子剖开后再缝上，当时母鹿与小鹿都是活下来的，只是不知结局如何。但是在人身上我从未试过，你……”

    “我愿意试！我相信你……”

    甘棠看着他的脸，顾宁是她除了孩子之外最亲的人，她的信任不需要任何条件，更何况她对顾宁的医术有信心，他说出来的话绝对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而且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与其一尸两命不如放手一搏。

    顾宁一挽衣袖，眼神坚定。

    “灵芝！去拿烧酒！最烈的那种！”

    “是！”

    甘棠感受着下身一阵阵抽痛，便听见顾宁在耳边说:“一会儿我会在你的小腹下刀，传统麻沸散我怕会伤到胎儿，你先喝两口酒，到时候或许便可以少疼一些。”

    灵芝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手中的烈酒洒的到处都是，甘棠将瓶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只觉得喉咙处火辣辣的，不多时便觉得浑身发热，脑内昏昏沉沉，看什么事都隔着一层雾一般。

    顾宁将柳叶般纤薄的小刀自火上烤过，随后慢慢在那光洁的肚子上缓缓划过，稳婆已经被吓得逃了出去，灵芝强装镇定，实际上手也抖得不行。

    血还未能涌出，便被guntang的刀片给止住，甘棠只觉得肚皮上不停传来锐痛。

    “灵芝！弄些guntang的沸水来！”

    “有！外面在烧着呢！”

    ……

    甘棠突然感觉一双有力大手撑开自己的肚子，探到了内脏里，将自己的胎宫拨了出来，难忍的疼痛混杂着一种巨大的恐惧感，这感觉实在是太过可怕，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直到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将她惊醒。

    “小姐！小姐！是一对龙凤胎！您快看看！”

    “……我还活着？孩子呢都还好吗？”

    “都好都好！您看这是jiejie，这是弟弟。”

    甘棠忍不住热泪盈眶，看着襁褓中可爱的一对儿女，只觉得生命是如此奇妙。

    有一个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她看向一旁的顾宁，他正洗去手上血污，随后掏出一根穿了线的银针。

    “伤口还需要缝合，我刚才孩子一出来便给你喂了止疼的药，但你生产废了不少力气，最好再睡一会儿。”

    灵芝抱着孩子出了门去找乳母喂奶。

    甘棠隐约感觉到针尖刺进皮rou的感觉，但比起刚才的痛苦来说早已是小巫见大巫。她看着顾宁认真的脸，忍不住说了一声:“谢谢……”

    顾宁没有回头，只是手下不停缝补着她裂开的皮rou:“你我之间，不需要说这种话。”

    想到刚才的惊险场面，顾宁只觉得手抖得厉害，自己刚才竟然会同意用她的生命冒险。若是事情有一丝不对，那甘棠便会死于自己的误判，那自己余生又该如何生活。

    “我的命是你救下的，孩子的命也是你救回来的，我真不知应该怎么报答。”

    “值得吗？我只是没想到，哪怕不要性命，你也一定要为他生下孩子。”

    甘棠愣住了，没想到顾宁竟然在乎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只是刚才一个瞬间，无论如何我都想把孩子生下来。”

    顾宁手中停顿一下:“对于我而言，这世间所有事情都不及你的生命重要，但凡我对自己的医术没有那么自信，我都不会同意这个方法。不瞒你说，若是刚才剖腹过程有一点不对，我都会立刻舍弃这两个孩子的命来救你。”

    “可是你就是可以做到，我相信你。”

    “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无论任何人都不值得你用自己的生命冒险。下一次若再有这种事情发生，我绝对会坚定不移只救你一人。”

    甘棠沉默半晌:“不会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下腹这处地方怕是会留疤……我会尽量为你研制最好的去疤药物来淡去疤痕，但如此大的伤口，又伤了胎宫……怕是以后再难有孕……”

    “无妨，我不会再冒险了。谢谢你……哥哥……”

    她不会再生孩子了，这种将自己生命置于危险之中的事，她再也不会尝试了。那种将生命完全托付给别人的无力感她也不愿意再品尝。

    哪怕那个托付的人是顾宁，虽然相信顾宁一定可以创造奇迹，她只想做可以自己完全掌控人生的人。

    只是叶南雁他……

    没想到年宴之变，初雪中相拥，竟然是自己与他此生最后一次相见。就连自己生下一双孩子他都再没有机会看一眼……

    他死在自己最爱他的时候，叫她如何不伤怀。

    ……不对，他向来不做冒险的事，行军布阵也一向谨慎，怎么会冒进贪功追击敌军，还落入悬崖，这事怎么想都有古怪。

    之前主政之时她在各部都选拔了一些人才，而且这些人才都是科举出身，与朝中各种势力都并无牵扯，如今各处都有楚麟的人监视，趁他这几日离京办事，自己一定要把这事查个清楚。